断云关下,血海赤潮在谢墨霸刀的指引下撕破了联军的防线,抛下数以万计的尸体,仅有五成的魔君之兵得以顺利突围。
剩下的五成默默地躺在战场上,和联军的尸体肩肘相依,却像是并肩死战的朋友。
一批又一批的魔君之兵在谢墨身边编队,分散成数百人一队,向着南方撤退。
战场上最后挣扎的魔君之兵已经为数不多,然而联军也并无实力再做出强硬的追击,机动最强的风虎骑军和百里骑军损伤惨重,而百里家的重装枪士和苍狼骑虽然还能保持队形,却是根本不可能用于追击的。
“军师!魔君殿下还没有撤出来!”谢墨焦躁地兜转战马。
“人在哪里?”
“那边!”谢墨霸刀指向断云关的城墙下。
谢墨的突围,以不死魔骑军居前冲锋,而魔君秦舞独自率领一支亲军在最后列阵,守住了后背。百里家山阵枪甲向前方推进的时候,将魔君秦舞所部死死地逼退回去,和大部隔离开来。
秦舞的亲兵是步卒,没有不死魔骑军的速度,无法绕过敌人山阵和本阵汇合,只能以惨重的伤亡拖住了山阵。
而死伤之后,这一部亲兵已经再没有力量发起新的突围了。
“哪里?哪里?我带一千人!杀回去带他们出来!”谢俊游更加焦躁,嘶哑着嗓子吼叫。
“混帐!”谢俊游忽地低吼。
“军师!”谢墨瞪大眼睛,“要看着魔君殿下死么?”
“你去了,再也不要想有命出来!”谢俊游狠狠的一鞭子抽打在谢墨脸上,“要去给殿下陪葬么,那样他会死得不值得!”
“陪葬也好过在这里看着!”谢墨少有地放肆起来,对着谢俊游发怒。谢墨无法忘记最早的时候在总是雾气缭绕的断云内城,他和谢俊游相遇在一支混杂了的新军中,后来这支军队被称作不死魔骑军。那时候的谢墨、谢俊游都还没有今天的名望,是死了也没人多看一眼的小人物,连秦舞也仅仅是一个魔君之兵的公子,很不被父亲看重。
而就是这些男人聚集在一起,终究击溃了一路上各种凶狠的敌人,秦舞继承了魔君后裔的战魂,紧紧握住了权力,让整个天下都不敢小看他们。
此时谢墨远远的看着魔君秦舞带着最后的一小股亲兵,即将被百里家数万大军的方阵逼死在城墙下,他一向什么都不装的心里有一种被割裂的剧痛。他知道他就要失去这个朋友了,他的马刀再利,也无法改变什么。
他只能徒然地瞪大眼睛,和自己的好友、兄弟谢俊游对峙,似乎要在这种强横中证明些什么。
谢俊游看着他满是伤痕的脸,忽然语塞,默默地摇了摇头。
“军师,魔君殿下退入城中了。”谢墨低声道。
谢俊游和谢墨一齐抬头去看,魔君秦舞带着最后的十几名步卒退进了燃烧的断云关。
片刻,一面残破的骷髅头红旗在城头上升起,所有人都默然。
那是魔君秦舞引兵登上了烈火熊熊的城墙,他竟然再次升起了自己的大旗。魔君秦舞拉开了衣襟,像一个真正的魔鬼那样袒露着肌肉虬结的胸膛,挥剑大吼。
隔得太远,谢墨听不清他吼着什么,只看见他挥舞着佩剑,用尽全力。
整个天下最强大的联军就在他脚下,所有人都仰着头看他挥舞佩剑,放声呼吼。
谢墨记忆中这个魔君殿下从来不曾这样肆无忌惮的说话,有时候让人不明白他心里在想着些什么,他和谢俊游比又更加冷静,每每说几句话,也是最稳重保守的。谢墨甚至恨过魔君的婆婆妈妈。
而这个时候,谢墨不需要听见魔君在吼些什么,就已经明白了一切。
那吼叫的样子是如此的纵横挥阖无所顾忌,根本像极了年轻时候的谢墨还有醉酒高歌的谢俊游,这个石头一样的人此时似乎要把自己一生积下的话都对着他所蔑视的联军吼出去。
谢墨忽地记起初相遇的时候魔君殿下说的那句话,谢墨问起他为何要招募这样盗匪一般的新军,魔君殿下说,“今天是盗匪一样的新军,明天可未必是。”
谢墨忽然明白了这句平淡的话里的意思,沉默的魔君殿下一样有在这乱世里征战的绝大梦想,他后悔当初没有更直接地问魔君殿下,问他说,“你也想要天下人都知道你的名字,骑着战马所向披靡么?”
魔君殿下想必也会回答说是。
不同的人,血管里流着相似的血,所以他们终究走到一处。
一支羽箭飞射,准准地扎进了魔君的心口。
那是百里卿和的箭羽!
魔君秦舞的身子震了一下,剑脱手了,和他的身体一起,栽下了十三丈三尺的接天城墙。百里卿和下令让人用一面“金线蔷薇”的百里家徽战旗覆盖在魔君秦舞的身上,浇上火油焚烧,给了他极大的敬重。
塔楼上,凭栏的百里耶望着这一幕幽幽地长叹了一声,“百里卿和,你现在该知道为何你的军阵和谋略都在魔君之上,我们今日还是不能封死他的所有的大军了吧?你身为一个大统领,可能如此为自己的士兵卖命让他们突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