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糖还没输完,沈卓云跟秦默就待在医务室里吃了晚饭。
饭是秦默有生以来吃过最难吃的一顿,连米里都带着沙子,炖菜带着一股怪味,连个肉丝都挑不出来。
“你们吃饭……”秦默想起来中午见到他们时那一盆恶心的炖菜,难道自己手里的就是盆里舀出来的?忽然不太想吃了。
“哪能啊,”沈卓云笑笑,“中午那是教官带回来的加餐,是教官食堂的剩菜,里面有肉的,我们好久没吃过肉了。”
秦默一愣,接着埋头吃饭。
医务室的校医姓江,三十出头的人,皮肤有些蜡黄,嘴唇又很薄,架着一副金属半框眼镜,单看脸难免给人一种严肃刻薄的感觉,可其实来过医务室的学生都知道,她为人相当好。
看着医务室里没别人,两个孩子又可怜兮兮,江校医一声不吭打开自己的不锈钢饭盒,递到秦默面前。
里面四个白胖白胖的包子,看着面皮似乎就能闻到小麦面蒸熟的清香。
“吃吧。”江校医说,“今天包多了。”
秦默犹豫了一下,接过了饭盒,道了谢,跟沈卓云一人两个分着吃了,牛肉洋葱馅,明明很普通的味道,这时候吃起来却美味得让人恨不得连饭盒都一起吞下去。
“你家里人知道你低血糖还贫血么?把你往这里送?”江校医看着脸色苍白,还挂着水的秦默,一时没忍住,还是多了嘴。“你这是天生的?”
“贫血是天生的。”
低血糖却是自作孽。
自从两年前秦鸿钧娶了苏雯,秦默宁可窝在自己卧室也不肯出去吃一口苏雯做的饭,有时秦鸿钧不记得给他零用钱,他干脆连中午在学校也不吃了。
时间长了毛病就养出来了,低血糖,胃病,加上天生的贫血,体质差得不行。
直到后来在学校晕倒了,去医院一查才发现他几乎是落了一身的毛病,学校联系的是爷爷,秦鸿钧一直也不知道他身体差。
他手机根本没存秦鸿钧的号码,学校联系人上填的也是爷爷的座机。
但是秦鸿钧如果知道他的低血糖就不会把他送来这学校么?
江校医看着秦默病殃殃的样子叹了口气,这学校的情况她知道,来的孩子或多或少都有些问题,就算没问题,待一阵也总会出问题。
但是她又有什么办法呢,她知道这学校的情况,有时候还有学生给她塞小纸条,纸条上写着电话号码,几乎是哭着求她打电话回家请家人接走他们。
可她也做不到,她就是一个校医,拿着人家的工资给人家办事,泄露半个字出去这份工作她就别想继续做了。
想到这里江校医也轻叹了一声。
看着两个孩子吃完了包子,又挂完了水,江校医在笔记上划了几个鬼画符一样的字,对秦默说:“你身体确实不好,要是可以,跟你们教官请个假,这两天别训太猛,休养休养。”
秦默和沈卓云互相对视了一下,沈卓云应了一声,谁也没当真。谁敢去跟杨方宏请假,那才真是老寿星上吊————活腻了。
两人磨磨蹭蹭回了寝室,跟杨方宏报备了一声,那一包冰糖才留在了秦默手里。看着那包冰糖,寝室里的男孩子眼里几乎都要冒绿光了。
沈卓云坐在上铺翘着二郎腿,桃花眼斜斜一挑,似笑非笑:“都他妈把口水给我咽回去,谁敢不开眼,老子不用告诉教官都能扒了他的皮。”
寝室里男孩子都畏惧地缩了缩头,不敢再去看他。
秦默的床铺也是上铺,紧挨着沈卓云的床铺,因为白天累过了头,几乎是沾枕头就睡着了,是以并没有听到沈卓云这话,也没有看到集中营夜间闹剧。
毕竟是一帮半大的男孩子,精力旺盛的很,更何况能进来的几乎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总有几个不挑事不舒服的。每当到了晚上,宿舍楼一锁,灯一熄,那就是这帮男孩之间的发泄时间。
白天的一切愤怒和不满都在夜间得到宣泄,殴打,侮辱,戏弄,一切都是悄悄进行的,守夜的教官根本听不到里面细微的声音是学生的痛呼。
————或许教官也是知道的,但是他们并不在意这种互相施暴的行为。
就像很久之前的一个笑话,每个人都在吃饭,睡觉,打豆豆。那么,总有一个可怜的豆豆。
最近扮演这个角色的是一个叫朱子英的男孩,瘦瘦小小,带着小眼镜,看着有些胆小,男生们叫他“眼镜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