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是河里捞的活鱼,加上时令鲜蔬炒了几碟子。没想到聂侍卫皮糙肉厚看着壮实,手艺却精巧得很。叶央被邀同桌进餐,自己就吃掉了半条鱼。除了商从谨那看似阴沉实则关切的眼神让人胃痛以外,一切都好。
一张木桌前两人对坐,叶央这几年都是一个人呆的时间多,红衣师父找了个小山村把她丢下,两三日才来看一回。商从谨不开口,她也不说话,最后还是锦衣少年憋不住了。
“叶央,入夜之后你就在房里放心睡下,门窗锁好,无论听见什么动静,都别出来。”商从谨吃相斯文,把筷子轻轻放下后提醒她。
叶央抹抹嘴巴,点头笑道:“我可惜命得很。”人家准备充分来剿匪,自己就不凑那个热闹了。
说话间聂侍卫来收碗筷,一个侍卫,不但武功不错,连琐碎事也能一并料理,真是能者多劳,叶央又问:“你怎么连个侍女都没有?”
看商从谨也不像没钱的,雇船夫出手都是十几两,整条船上却不见半个女子。
“我自雁冢关祭拜故人回京,路途遥远舟车劳顿,恐苦了她们,日常都有侍卫照料,男人总是比女子禁得住劳累。”商从谨淡淡解释缘由。
大祁西疆的雁回长廊如今都在库支手里,雁冢关从前只是雁回长廊和其他地方的交界,现下却成了大祁和库支的交界。
叶央放在桌下的左手抓紧衣服下摆,掩饰着紧张,“祭拜……故人?”
“先定国公一家。”他声音里听不出试探的意味,和刚才无异,“对了,还不知道你此行去京城做什么?”
“寻亲。”与其被动不如主动,叶央缓缓道,“父母都死了,哥哥们在京城,我去投奔他们。”
“天子脚下虽安定却也要处处留心,若有用得上在下的地方,请不要客气。”不知道商从谨听没听懂她的话,神色依旧如常,“你要是银钱困难……”
叶央赶紧打断他,“我的银子够用。”
商从谨却道:“寻常客栈虽然住得,你孤身一人却不适合,不如捐些香火钱住进寺里,反倒安全。”
本朝宗教兴盛,佛道共争半边天下,还有乌斯那边传来的拜火教,给处在动荡环境里的百姓一丝精神安慰。各种寺庙的门槛也低,只要随意捐些香火钱,不闹事,就能在寺里住三五日。
商从谨这个提议很好,叶央暗自记下,心里却还在琢磨别的。他到底认识那个叶央吗?还是只为了显得他人脉广才故意这么说?
直到睡前叶央还在考虑这个问题,怔怔地盯着桌上的蜡烛。客船里的大部分东西都是固定的,包括烛台,以防船身颤动时蜡烛掉落而失火。
这艘客船总共十个房间,下层六个,上层四个,船头船尾雕龙画凤,一看就是富商家用的东西。叶央却很清楚,现在这艘船早就成了引来水贼的诱饵,商从谨让她住在二层最靠里的屋子,安全得很。
“希望水贼今夜就来吧。”临睡前她吹灭了蜡烛,推开窗子看了看外头黑沉沉的水面,行进速度比白天慢了些,却依旧快过骑马。
叶央能感觉出周围的房间里有不少人,那股隐隐的杀气让她从进屋起就汗毛直立。要是水贼晚一天来,那些人就要多藏一天,太辛苦了。
红衣师父把叶央教的极好,全身本领倾囊相授——不过他和当年的叶骏将军犯了同一个毛病,师父教功夫,亲爹教兵法,都忽略了文化素养和思想道德的建设,幸好叶央没长歪。
怀着对不法之徒到来的强烈渴望,叶央裹紧薄被,侧身背靠船壁沉沉睡去。
睡了约莫两三个时辰,船身突然晃动不止,幅度不大但她甚是警觉,立刻翻身而起。
——有人摸上船了!
叶央拢了拢睡得松散的头发,系好腰带,神经紧绷起来。商从谨要她在房间里安睡,可自从定城那一夜后叶央有点风吹草动都会醒来。
瞧瞧把窗子推开一条缝儿,夜风送来湿润水汽,远处黑乎乎一片,天上无星无月,也不知是不是好事。
叶央伏在地板上屏息听了许久,那些人似乎到了客船的底层,打斗声持续了很短的时间,立刻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声。
就在此时,外头突然火光冲天,似是无数小船点着火把将商从谨的三艘船团团围住!叶央从地上爬起来,使劲推开窗子——果然,水贼来了!
水贼头子是哪个叶央分辨不出,正细看时,旁边的两艘货船里突然杀出不少人,和陆续上船的水贼缠斗在一块儿,乱影闪动之间,有些人掉进水里。空气里渐渐弥漫着一股血腥气,混合着惨叫声及兵刃相击的清脆碰撞。
水贼生性凶残奸诈,肯定会首先对客船下手,故而商从谨把功夫最好的手下布置在了客船上,一左一右随行的两艘货船上,则大多是弓箭手。
——可惜今夜星月俱无,黑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让弓箭手们难以瞄准,只能借着水贼火把照明的光。
厮杀声还在持续,叶央本以为那些贼人不过是乌合之众,可她扫了几眼,在一扇窗里看见的粗略估计也得有百余人,暗暗吃了一惊。更让她震惊的是,商从谨的那些手下,全部身着军服!
错不了,进退之间训练有素,绝对是大祁的将士,难怪能信心满满地说来剿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