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有计较。”
后面不知又说了些什么,忽然传出一声漆器掷地的闷响,云阳夫人拂袖出了书房,脸色铁青地朝前庭去了。
易姜反身回到房中,简单收拾了一下,便要出门。
拉开门却是一愣,公西吾背对她站着,廊前几株迎春开得正好,娇俏嫩黄的花蕊伸到了他的脚边,轻轻触到快要曳地的衣摆。
他转过头来:“你要走了?”
易姜身形稍稍一滞,点点头:“秦国有许多事情,我不能久待。”
“因为却狐么?”
她摇了摇头。
公西吾低低笑了一声,听来仿佛是幻觉:“我知道你是为了楚国来的。”
易姜脸上含了笑:“怎么会,我是为了师兄的婚事来的。”
“可这桩婚事若是不牵扯楚国,你大概就不会来了,可能现在还与却狐成了婚。”
易姜将手上搭着的披风系上,再抬头时语调已经变了:“师兄既然知道,为何还依着我的话退了婚?”
公西吾的脸在晨光下似镀了一层薄薄的光,看起来尤为平静:“因为明知道不可能,还是抱着一丝侥幸,希望你是真的来与我复合的。”
易姜走近两步,抬头仔仔细细看着他的脸:“你居然会有这样的念头?”
公西吾低头凝视着她的双眼:“师妹变了,如今连感情也可以利用了,果然不可与当初同日而语。”
易姜挑眉,低笑两声:“错了,我不过是来与你做交易的,虚与委蛇地用身子绑着你,期望你能稍微惦念一点往日的夫妻情分,便能伺机破坏此事。你下的决定太难更改了,我只能这样。利用感情?这我倒没想过,因为那首先需要你对我有真感情,你对我有吗?”
公西吾忽然伸手扣住她腰,将她拉到眼前:“师妹觉得呢?”
易姜倏然愣住,公西吾的脸近在咫尺,视线牢牢锁在她脸上,明明没说什么,却让她莫名地想要退却。
她忽然想起之前他说完放手后那个突兀的拥抱,还有床笫之间那句问话,他问她为何要将他变成这样,她本不理解,现在终于明白是什么模样。
她挣开他,有些慌乱,口气却越发生硬:“嗬,师兄竟然会与我说感情,感情可是会毁了你的。”
公西吾脸色微白:“不错,这是我当初说过的话,师妹学得很好。”
“是,我已经成了当初的你,这不是师兄期望看到的吗?”易姜霍然转身离去。
回廊上静悄悄的,她的脚步迈地飞快,直到转弯时倏然停住。前面一道小小的身影正朝她飞奔而来,她担心他摔着,连忙弯腰伸手,无忧欢快地跑过来,一头扑进她怀里。
“母亲抱抱。”
易姜蹲下来,搂着他小小的身子,忽然有种抱着他一走了之的冲动。看着孩子兴奋的小脸,却感觉万分难受,胸口微微起伏着,连呼吸也有几分沉重。
无忧不知她怎么了,天真烂漫得搂着她,要带她去看他的小木马。
易姜勉强挤出笑来,安慰了他几句,起身要走。
无忧不肯让她走,小跑着要追上去,却被公西吾及时牵住了手。
易姜到前庭前脚步停了一下,却终究没有回头。
出了相国府走了几步,便有东郭淮牵引着车马过来迎接,他似乎颇为诧异:“主公不是说至少需要好几日?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也没有想到。”易姜登上车,坐到最里面,背抵着车厢。
的确没有想到,他竟然会动了真感情,他怎么会动真感情?
手背上一点微凉,她低头看去,愣了愣,抬手抹了一下眼睛,才发现自己竟然在流泪。
可笑,这么久以来都没哭过几次,今天哭什么,明明是她占了上风不是么?她终于斩断了过往对情爱的向往,成了理智果决、不择手段的政客,他反倒成了被感情羁绊住的那个,难道不该得意么?
她用衣袖狠狠擦了擦眼睛,凸出的刺绣纹样刮过眼皮,火辣辣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