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黑透,但易姜实在还是舍不得,直到将他哄睡着才离开。
公西吾没有留她用饭,也没送她,毕竟是秦国地界,能谨慎一些就不要冒险。他只在易姜出门前说了句:“师妹忽然调兵攻楚,我已做出应对,静候下招。”
果然,易姜返回府邸没多久,二人之间的较量便已如火如荼。
几场雨浇下来,秋风浓烈了起来,天气里渐渐多了一丝凉意,茅草上开始覆起薄薄的霜。
行军月余,四十万秦军过了秦赵边境,一路顺畅地压入了赵国大地。
赵国早已荒废了军事,除邯郸之外,其余城池的防守都不甚稳固。却狐并不在这些城池上耗费时间,径自率大军长驱直入,扑向邯郸,沿途所过城池,莫可阻拦。
赵国再次启用廉颇,又从边疆调回李牧。李牧与狡猾的匈奴交手多次,擅长应对各种变数,出手更是灵活善变,难以琢磨。廉颇又稳扎稳打,擅长防守,邯郸城一时看起来固若金汤。
易姜的书房里坐满了大臣,她在上方案后跪坐,手中捧着刚刚收到的文书。
公西吾已经返回齐国,他做出的应对是没有管楚国,反而派小股军队去了邯郸仇由、邢城、潞氏三地。这三地都在邯郸后方,横挡于秦赵边境之前。
他的目的是要让齐军加入秦国战事,一旦秦军在战事上得到了齐军的相助,那么战后就必须要跟齐国分享赵国。齐国是不可能正面与秦*队交锋的,但此举可能是要截断秦国运输辎重的小股队伍,不得不防。倘若秦军辎重受损,补给不足,离得近的盟国齐国出手相助就有了理由。
她在下方大臣当中扫视一圈,朗声道:“此次战事,粮草辎重不可一次送达,要分批次,否则容易被拦截,至于送达时机要依据行军到达地点而定。”她在地图上标了几处,又朝下方看了一眼,点了两个大臣的名字,让他们专门负责此事。
被点了名的两位大臣连忙上前接令,细细看过地图上标记的位置,还认真地记录了下来。
“另外,战马、盔甲、兵器,补给需充足,不可有任何怠慢。”她又朝下方看了一眼,点了个大臣的名字。
被点了名的大臣赶紧又上前接令。
她发了一道又一道命令,直到窗外开始落雨,暮色四合,才告一段落。
大臣们领命而去,个个都摆着一张刻板的脸,仿佛已经亲自上了战场。秦国依照律法治国,他们领了命必须要完成,否则是要被问罪的,严重的可能还要送命。
果然如易姜所料,秦军辎重被截,但好在她及时防范,损失不大。
入冬时,秦国与赵国开始交战。李牧竟然先有动作,直扑秦军主力。所幸易姜早有叮嘱,李牧狡黠,倘若他主动出击,暂避其锋芒再寻机反攻。
却狐听从她命令,及时退避,不与之正面交锋,随后在其穷追不舍时反攻其侧翼,竟将他生生逼退了回去。
秦王大悦,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夸赞:“此子以后前途不可限量啊,能助我大秦成就大业者,必有此人之功。”
白起当即就没了好脸色,尽管夸的是他的学生,还是他推荐做主将的人选。他自认向来以推进秦国大业为己任,可秦王却对他反而没了以往的重视,难免越想越气闷,回去后便直接称病不朝了。
然而廉颇与李牧到底顽强,邯郸的战事从秋日耗到了隆冬,又从隆冬耗到了开春,双方依旧在僵持着。
先前易姜安排去攻打楚国的军队已经夺下丹阳,楚国忽在此时发难,调头攻了过来,直扑向原来的韩地。
易姜一猜便知这是公西吾的回击,却狐被廉颇和李牧拖住主力,楚国又来捣乱,秦国若想速战速决,就必须要求助齐国首尾夹击。
她将自己锁在了书房里终日思索对策,第二年的春光悄然灿烂,她也无缘得见。
最后她干脆一狠心,叫原韩地驻扎的秦军悉数去进攻楚国,从丹阳开始,一路南下,直逼其都城寿春。
却狐依旧听从她调动,特地又拨了五万人马入楚支援,楚国果然慌忙,不敢再恋战,忙不迭从韩地撤军回去救援。
外人并不清楚这背后有公西吾与易姜的操纵,秦王还怪罪楚国插手,恨不能当即灭了赵国,后脚就去灭了楚国。
这一前一后,又是几个月过去了,算一算,这一战竟然不知不觉就耗费了近乎一年的光景。易姜难免又开始思念无忧,不知道他又长高了多少……
却狐忽然给易姜写了封信来。易姜原以为是战报,拆开却发现只是单纯的一些问候,字迹有些潦草,没一句提及战事。
她觉得不太对劲,当即写了信过去询问。
可等了半个多月也没有等到回复。
公西吾忽在此时有了新的应对,燕国与齐国交战的军队忽然窜入了赵国,齐军有了正大光明配合秦军作战的理由。一旦造成齐秦合作的局面,秦国不给盟友瓜分赵国就说不过去了。
正是决定胜负的关键时刻,易姜连忙又派人快马加鞭送信给却狐,让他尽快驱逐燕军,然而等候许久,依旧没有回复,如石沉大海一般。
不应该啊,他答应过诸事唯她马首是瞻的,之前也一直是这么做的,怎么忽然不给回应了?
易姜渐渐按捺不住,暗忖再过几日若是仍无消息,便要派督军前往邯郸了。
夜里开始下暴雨,电闪雷鸣,吵得人睡不安稳。易姜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忽然东郭淮在外面叫她,将门拍的震天响。
他还从没这样过,易姜赶紧披衣起床,拉开门,他举着飘摇的灯火站在廊下,雨伞扔在一旁,身上衣裳湿了大半:“主公,大事不好,前线来报,却狐倒戈了。”
头顶闪电划过,照出易姜目瞪口呆的脸。
怎么可能,明明可以赢的战事,他倒戈做什么?疯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