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后——
“咚咚咚”三下礼貌性的敲门声传来,柳应年从杂志中抬起头来,看见解封珧站在门口正冲他扬着笑,也回了一笑。
“今天怎么过来了?”柳应年问。
“明天你出院,没时间来接你,只好提前来看你喽。”解封珧提着一束花,笑的懒懒散散。
“不是叫你不要带花来了吗?”柳应年笑的有些无可奈何。
解封珧一耸肩,“我带都带了,你好啰嗦,和我妈一样。”
他把花瓶里开到荼蘼的的花束拿出来,丢到垃圾筒里,换了新水,又把自己带来的新鲜花束插了进去。
“东西都准备好了?行程定了?”
“有美薇在,你就放心吧,我家的贴秘那么能干,早就把一切都打点好了。”
“贴秘?”
“贴身秘书。是不是比私秘好听?”
“……你就乱叫吧。”
解封珧随意的笑笑,拉过旁边的椅子坐下,“你真的不要紧吗?明天就出院是不是太仓促了?要不再多住几天,让医生再多观察观察?”
柳应年拒绝了他的提议:“哪里仓促,我都住了快一个月,再住下去,估计我身体都要发霉了。医生也说可以出院了,没事的。”
解封珧长腿伸了伸,斜眉看他:“你确定?”
柳应年点点头。
解封珧又盯着他问:“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柳应年怔了怔,“……嗯。”
……
三个月的记忆,说没就没了。
那天,他醒来后就发现自己躺在医院,手腕上吊着点滴,他什么都想不起来,连自己怎么会在医院的都不知道。
医生说这是正常现象,他的大脑受到了严重刺激,又有过失忆前科,已经是习惯性失忆积留下来的惯性问题,好好将养,会慢慢恢复,但有可能会有部分记忆存在不清楚记不清或者模糊的现象,记忆断层,造成部分时间段的记忆永久缺失。
他也像医生说的那样,确实慢慢地想起来很多事情,上一辈子的,这一辈子的,李翔华的,林枢的……他都一点一点记了起来。
但总像少了什么。
李翔华再也没有出现过,前世的轨迹终究发生了改变,柳应年想这大概是因为他在前世李翔华跟他分手的这段时间里一直沉睡的缘故吧,即便李翔华有心说分手,也没有人听。
柳应年依稀回想起来的最后记忆是洛雨打电话给他,他带着小林枢去了洛雨家,看见重伤的岳姓青年,并且发现了这个住在洛雨家隔壁的邻居竟然画了一屋子肖靖流的画像,惊讶之下,他取消了本来想要打电话向肖靖流求助的打算,转而打了解封珧的电话,让解封珧介绍个可靠的私人医生,挂上电话后,他感觉到不对劲,抬头发现一直不出声的小孩儿其实在跟他说哑语,然后他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柳应年无数次去想那之后的事情,可是每次都想的头要炸开,脑神经好像都要一条一条的断掉,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解封珧有一次看见他那个样子,差点吓掉了半条命,又是叫医生又是叫护士,后来还是医生直接给他打了镇定剂,他才安静下来。
解封珧气的把他大骂了一顿,说,“你以为失忆是闹着好玩的?医生都说不能勉强,要顺其自然,你他妈这么不要命,是想闹哪样?躺在床上抱头打滚很有意思吗?疼得脸都变形了要不是我来得巧你他妈今天就活活疼死在这里了!”
他靠在病床上对解封珧说,“对不起。”
解封珧余怒未消道,“道歉有用的话要道明寺那句名言干嘛!跟我说对不起有什么用?你对不起的人是你自己!你的命是你的,你自己不想要,谁也救不了你!早知道你这么急着找死,当初你还不如不回来,直接死在老城算了!”
柳应年表情一僵。
解封珧话说完就后悔了,“不是的,年年,我不是这个意思……”
柳应年说,“我知道,没事的。”
可他却恍了恍神。
老城。
他丢失的记忆里占最大部分的就是他在老城呆过的那段时间。他只知道他是被人掳到了老城,在那边过了三个月,可是这三个月他是怎么过的,发生了什么事,见过了什么人,他通通都忘了,忘的一干二净。
为什么他会被掳去老城?
他也记不得了。
甚至连他是被人掳去的这件事都是解封珧告诉他,他才知道的。
问解封珧,解封珧也不清楚原因,又怕说的多错的多反而影响到他的病情,知道他真的记不起来了,解封珧更加不愿意提了。
什么旧地重游恢复记忆,解封珧才不理会,他只知道柳应年在老城一定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罪,不然也不会落得脑部受到刺激失忆的下场。他恨死老城了,巴不得柳应年一辈子想不起来老城的事才好。
管他什么事呢,想不起来就说明不够重要。
如果真的重要,不管多久,该想起来的总会想起来。
他瞎费个什么心?什么心都不用费!
柳应年也问过解封珧,“李翔华呢?”
解封珧说,“他把你从老城带回来后,做了工作交接,递了辞呈,之后就消失不知道去了哪里。”
柳应年问他,“还有呢?”
解封珧扬了扬眉。
柳应年说,“他没说别的吗?”
解封珧说没有。
柳应年说,“封珧,我们到底是从小一起长大,就像我骗不了你一样,你也骗不了我,他要离开,又怎么可能不留话给我?”
解封珧不说话了。
柳应年问,“他是不是说要和我分手?”
……
结果,他们还是分手了。
解封珧转交给他李翔华留下的录音磁带,很短的录音,还是那几句——
“柳应年,我们分手吧,我喜欢上了别人。”
暂停,倒带,播放,暂停,倒带,播放……
冰冷的收音机里一遍一遍的倒带着李翔华冷静无比的声音。
柳应年盯着收音机,茫然不知目的的重复着毫无意义的动作。
他想,他的重生可能是失败的,不然怎么会避不开上辈子的命运?他越是不想重复历史,历史就越是惊人的相似,只是过程稍有偏差,上辈子是当面分手,这辈子是留言分手,结果都是一样的。
到头来,他什么都没做成。既没有反过来甩掉李翔华,也没有把李翔华成功留下来,甚至这一次比上一次混的还差,他连李翔华怎么走的都没有亲眼看见。
或许,李翔华有什么苦衷……
前世,他抱了半辈子这样的信念,那么痛苦的坚持着,只要想到哪怕一点李翔华有可能回来找他的希望,想到李翔华离开他肯定是另有别情,他就不敢接受林枢,他怕他这边接受林枢,那边李翔华就会出现在他面前,那样的话,他们要怎么办?
他还想着,这一世,他带着未来的记忆,有这么大的优势,肯定可以弄清前尘往事,把当年的事情仔细查清楚……
至少至少,也要改变李翔华和他之间的命运,最差的,也要换成让他来甩掉李翔华,绝对不让李翔华甩掉他第二次……
可到头来,重生八个月,他什么都没做成,什么都没改变。
台历上的时间早就翻过了半年,李翔华也早就离开。两个月,李翔华已经离开了两个月,距离前世他们分手的时间也过了两个月,可这两个月,他睡了一个月,又养病养了一个月,什么都错过了。
柳应年怔了半天,突然就笑了出来。
这样的重生算什么?
还不如他妈的不重生!
他砸了收音机和病房里所有能砸的东西,啊啊的嘶叫了起来……
……
“应年?”解封珧的声音把柳应年从回忆中唤了回来。
“我又发呆了?”柳应年问他。
解封珧给了他一个“你自己也知道”的眼神,懒懒散散的道:“我都已经习惯了,你现在动不动就神游天外,不是发呆就是出神。要不出国去看看,国外的医疗水平比国内发达些,也许能有办法治好你的失忆症。”
柳应年含笑道:“还是算了吧,不用了,我又不是什么都想不起来,只是三个月而已,像你说的,能有多少重要的事?该想起来总会想起来的,说不定我明天就能想起来呢。”
“但愿真有你说的这么好运气吧。”解封珧可有可无的说。
“嗯,我的运气其实还不错。”柳应年笑笑。
他说真的。
什么事都要比过才知道。
和别人相比,某种意义上,他应该知足了。年轻的时候有李翔华相伴十年,后来的三十年又有林枢陪着他,他的一辈子,有这么两个人,可以回忆,可以怀念,已经比太多人幸运了。
何况他身边一直都还有解封珧在。
友情和爱情他都有。
只是这些话他不能和解封珧说。
……
柳应年出院,解封珧出国,出租车飞驰在道路上的声音和飞机起飞时的轰鸣声交织成为时光的背景。
转眼又是一个月过去了。
柳应年还是想不起来那三个月发生的事情,偶尔也还是会不由自主的发发呆,总觉得哪里少了一块,变得残缺不全。
可又不知道缺的是什么。
也许完全不重要,也许很重要。
他和李翔华几个月不在公司,解封珧打理的很好,三个秘书也有很大的功劳,为了兑现前言,他一回来就先放了几人半个月的带薪假。因为公司不能一口气缺太多人,他又承诺明年可以让三个高秘们轮流休长假,一人三个月,还给三人都加了薪,发了双倍月薪。
公司里新进的员工他也看过了,人事部培训过后留下了几个不错的,分到各部门里补充血液,叶朗辰汤美薇都有了新的助手,只是罗擎,他以前一直跟着李翔华,现在一时间也不好调配他的职位,把他调过来或者是划到解封珧那里都不合适,柳应年想了想,干脆让他暂代了李翔华的职务,算是提升了,反正前世这三个高秘们都跟着他们一辈子,都是公司的元老,汤美薇和叶朗辰早晚也要升职的,将来扩大公司后有的是地方给他们发挥拳脚。
还有洛雨和雷刑那里,他也专门去见了他们一次,向他们道谢,因为解封珧说他之所以能平安回来,洛雨和雷刑也都托了关系,他虽然记不起来了,但这么大的人情必须亲自去道谢。
雷刑那里还好说,请顿饭吃吃喝喝说说就过去了,而洛雨那里,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李翔华再次离开还是带来了打击,他也暂时没有心情再和洛雨提交往的事情了,有点沮丧,所以他和洛雨出来吃饭的时候,简单说了下自己的想法,告诉洛雨,不论他做什么,他都会支持他,做他的后盾。
有些事情,轨迹依然,有些事情,其实还是有了新的改变。
他想,他今生大概和洛雨做不成情人了,只能当朋友。
这种改变,应该是朝好的方向发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