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胖老头马上站了起来:“啊呀,你就是淮安府的江水源?前几天韩老哥跟我提起过你,说你才思敏捷、娴熟经史,是近年来少有的国学好苗子。当时我还以为他在往自己脸上贴金,还笑话了他几句,没想到闻名不如见面、见面更胜闻名!”
瘦高老头还是板着一张脸:“是不是好苗子不知道,但绝对是个小滑头!”
江水源行礼后好奇地问道:“您二位认识韩老先生?”
矮胖老头招呼江水源坐下,然后自我介绍道:“我叫季逊,旁边这根竹竿叫乔知之,别看他整天板着一张棺材脸,看谁都是苦大仇深的模样,其实人挺好的,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我们俩都是金陵大学国学院的老师,早几十年就和韩老哥认识。韩老哥的人品、学问都是极好的,我们素来钦佩不已,曾多次邀请他到金陵大学任教,都被他婉言谢绝。结果黄钟破碎、瓦缶轰鸣,他在淮安声名寂寂,倒让我等驽钝之人在这里大吹大擂、大鸣大放。惭愧啊!”
言谈之中,颇有唏嘘之意。
乔知之干瘦的脸颊抽了抽,不知他是想表达哪种感情:“韩老哥在淮安府其实也挺好的,工作清闲,生活安逸,正好静下心来好好做学问。瞧他这些年来大作频出、著述等身,岂非闭门苦读、安心治学的结果?哪像我们,年轻的时候处处受拘挛,这个不敢,那个不许;等年龄大了,肚里没什么学问,还要到处充学霸。这才是真正的惭愧!”
季逊干笑几声:“我说竹竿,在晚辈面前你好歹给咱们这些老骨头留点面子,像你这样刀刀见血、半点情面不留,让咱们以后还怎么在晚辈面前摆谱啊?”
乔知之冷哼道:“说得好像我不揭穿,咱们就有谱可摆一样!”
“我可以在这些小年轻面前吹嘘自己是全国研究《龙龛手鉴》的泰斗啊!只要你不戳穿我的牛皮,谁知道《龙龛手鉴》是本什么书?小朋友,你知道《龙龛手鉴》么?”
江水源点点头:“知道!《龙龛手鉴》全书四卷,是辽代僧人行均所撰的一本字书。据《四库全书总目提要》记载,其书凡部首之字以平、上、去、入为序,各部之字复用四声列之,每字之下必详列正、俗、今、古及或作诸体。所录凡二万六千四百三十馀字,注一十六万三千一百七十馀字,并注总一十八万九千六百一十馀字。于《说文》、《玉篇》之外多所搜辑。——我看过《四库全书总目提要》,所以记得这本书的基本情况!”
乔知之脸上终于露出笑容,尽管非常生硬:“哈哈哈哈,你个老东西,连个小孩都骗不到,还敢自称是全国研究《龙龛手鉴》的泰山北斗!还泰山北斗呢,是泰山,你怎么不下地啊?是北斗,你怎么不上天啊?瞧把你给能耐的!”
季逊则是大惊失色:“完了完了,现在《龙龛手鉴》已经唬不到人了,下次我得说自己是全国研究什么的泰斗好呢,《佩觿》还是《字孪》?《急就章》还是《干禄字书》?最好得是《四库全书》没有收录的,显得比较生僻艰深,别人一时半会儿摸不到根底。”
……
江水源在边上看着两个七十多岁的老头儿嬉笑怒骂,感觉自己正在接受前辈们熏陶,一步步踏入学术的圈子。有时候融入学术圈不在于你懂得多少知识,也不在于你认识多少人,而在于你知道学术界多少丑事和趣闻,大家坐在一起的时候能聊到一块儿去。
转眼到了七点钟,所有人都陆续到齐。
作为此次簪花会的主办方,常州府立第一中学主将成大器先恭敬地把季逊、乔治之请到嘉宾席,众人见状也按照桌签赶紧入席。等坐定后,成大器当仁不让地拿起话筒:“尊敬的季教授、乔教授,各位同仁,大家晚上好!时光荏苒,岁月如梭,转眼又迎来了一年一度的全省国学论难选拔赛,咱们的簪花会也到了第六届,此次有幸由我们常州府当东道主,感谢各位如约赴会以及对我常州府的厚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