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宛立刻明白过来。
她想到了上一世太子被废的理由——巫蛊。
指尖被戳伤的伤口滚出了血珠,沈宛再次钻到了床下,这次,她分外小心。眼睛适应了床底的黑暗,她渐渐看清,在床头板下,绑着一个人偶。而那人偶上,插满了细针。几根细针上,还沾着她的血。
沈宛又惊又怒,小心翼翼的将人偶取下,揪住唯一没有插针的小脚,奉到了皇后面前。
方才看见她手上的伤时,皇后已经若有所觉,这一次,亲眼目睹,脸色更是惨白如纸。她一连看了好几眼,忽而冷笑:“这人偶上,写的是圣上的生辰八字。”
沈宛手一抖,这才仔细看去,那人偶做工精致,穿着明黄色的绸缎,倒真有几分圣上的模样。但这生辰八字却没有精确到时辰,只写到了几月几日,似乎有人有意将那出生时辰瞒下了一样。
她这样想着,也就说出了自己的困惑:“这巫蛊也有讲究,只有弄到那人完整的生辰八字才算,这没有时辰,恐怕不作数。”这一说之下,她就更觉得奇怪了。巫蛊娃娃上面扎满了针,根本没有下手的地方,可这些针,很奇怪的避开了眼睛,心脏这些要害的地方,而是随便插在四肢上,让人觉得扎针的人手法粗糙。和这个娃娃的精致形成鲜明的对比。
在宫中混迹多年,皇后比她更清楚巫蛊娃娃的用法,也知道不少人都忌讳这些。她索性接过娃娃,翻来覆去的检查。然而,她的动作越来越慢,眼里的光芒如沙漏,一点点漏下,最后竟死死握住了那个娃娃。
“皇后娘娘!”沈宛吓了一大跳,眼见着皇后如玉葱一样的指缝渗出了鲜血,也顾不得许多,慌忙掰开了她的手,“您这是怎么了?”一见之下,触目惊心。皇后的五指都被针戳穿,鲜血直流。
沈宛忙掏出自己的帕子草草替她包上伤口,“娘娘,要不要传太医?”
“巫蛊娃娃要埋在被诅咒人日常所住的地方,才有用处。”皇后娘娘脸上忽然浮现一抹怪异的笑容,“我只是没有想到,他为了陷害我,居然使出了苦肉计。”皇后的话说的含含糊糊的,可沈宛联系到前因后果想一想,便觉得脊背生寒。
能绕开坤宁宫这么多机灵又谨慎的宫女,在皇后眼皮子底下将巫蛊娃娃放到床底,又刻意避开娃娃的要害,还模糊了生辰八字,除了宫中的那位,还真想不出别人。
即便不是恩爱的夫妻,可皇后又没有作奸犯科,又没有伤天害理,皇上至于要亲自下手陷害?
为了让建王上位,皇上还真是不择手段啊!
如果皇后真被卷入巫蛊案,到时候只有自尽一条路。太子也难免受到牵连,包括远在江南的江家,镇北侯周家,都难逃其责。这一招在历朝历代都适用,但从来都只有不轨之臣陷害太子,让皇帝震怒和生疑,却从来没有哪一位皇帝会自己动手。难怪皇后会这般失态,谁能想到自己的枕边人会如此狠毒呢?
这是没有给皇后娘娘留活路呀!
沈宛立在这空落落的内殿,只觉得遍体生寒。眼见着皇后眼底眉梢都是一抹绝望的死灰,却说不出一句宽慰的话。只能扶住她慢慢下滑的身子,将那巫蛊娃娃踢到了一边。
沈宛完全不能理解这位圣上的思维。元皇后千好万好,那也是一个死去的人,更何况当年建王被弹劾,又不是皇后从中做了手脚。念头闪过,沈宛微微一愣。她记得书里面曾经提过,皇后上位后不久,前太子就病故了,是以才立了皇后的亲生儿子三皇子为太子。
难道太子是皇后害死的?
这个猜测在沈宛心中盘桓,却什么也不敢问。直觉上,皇后不会这么蠢。那时候她刚刚上位,正是稳固地位,谋取圣心的时候,须得做出大度宽容的模样来,不但不能对原太子表现出任何的不满,反而要对他更尽心更包容,才能让皇上和朝臣们信服。一般人都是蛰伏几年,甚至十几年,慢慢捧杀太子,等到皇上病重,一击即中。
也许,是皇上心目中,是皇后害死了原太子?
皇后亲手烧掉了那个巫蛊娃娃,在灰烬中,那明黄色的锦缎如一只黄色的蝴蝶,一瞬间化作了灰烬。皇后的手上依旧是鲜血淋漓,可她的脸色沉静的好像方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沈宛一直安静的扶住她,一直到那巫蛊娃娃燃尽,才听见她说:“你替我去镇北侯府走一趟吧。”
沈宛求之不得。
出了这种事情,皇后一个人,难免胡思乱想,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若是周夫人能帮着劝劝,从长计议,她们不是没有机会。不过,看着皇后平静的面庞,又觉得心里有些明白。也许这一刻,皇后对皇上,已彻彻底底死心,不会再怀有任何希冀。
皇后亲自送她出了坤宁宫,离开的时候,沈宛回头一望,只见皇后立在那高高的台阶上,正安静的凝望远方。
北风起,她绯色的宫裙被吹开,如天边一团火烧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