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条始终向下的斜坡。黑暗之中他们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只能依循手中火折子微弱的光走着。
两个人的手不知何时牵到了一起,说不清是因为担心对方摔着还是撞着。只是心里头会有那么点不放心,仿佛若松开了手,彼此之间就会越走越远似的。
所幸的是,在这黑暗里没有谁看得清对方脸上不自然的红,只有手心与手心触碰着,分享着令人心安的温度。
“咦?到这里转弯了。”走在前头的玉宇长卿先停下了脚步,举着火折子照了一下四周。斜坡已经到了尽头拐了弯,又有一条长长的楼梯往上延伸着。他征询地望了身旁的洛天雪一眼,少女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楼梯,“只有这一条路了,走吧。”洛天雪说,后来又仿佛想到什么似的说,“这火折子……会不会不够?”
玉宇长卿笑了笑,“不怕,我们眼下大抵是到了白帝城的下的腹地,饶是再往上也不过一两个时辰。很快便能出去的。”
“嗯。”洛天雪闻言也不再说什么,沉默地跟着玉宇长卿一路沿着楼梯往上走。
楼梯修得很窄,仅可容一个正常身量的人通过。台阶却是不抖。不知为何这台阶边靠墙砌出了一道长长的凹槽,仿佛是为了方便什么滑下来似的。只是这样一来,原来就不宽敞的空间愈发显得逼仄起来。
洛天雪的目光追逐着前头被擎在手中的光亮,一步一步随着它走着。
“你说,这楼梯会通向哪里?”周遭太过安静,少女忍不住开口想要驱散心中因太久都留在狭小的黑暗中而升起的恐慌。
“不知道。”玉宇长卿的回答很简短。
“不猜一猜?”
“不猜。”玉宇长卿在黑暗里摇摇头,“我更乐意直接看到结果。”
“就像我刚才不小心拉掉了一条帘子碰巧开启了脚下的机关一样?”
回想不久之前发生的事情,玉宇长卿依旧是心有余悸。
那会儿天已经黑了下来,四周空荡荡,甚至能听见不知几时起守在门口的机甲人身体里齿轮转动的声音。
洛天雪坐在地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手边一条垂下来的暗金色纱幔,一双眼睛瞧着有几分茫然的模样。
“如果宫傲在这里有机关,可是机关又不在墙上,不在架子上……”玉宇长卿站在不远处,近乎自言自语地说着。
“难道是在画上?”洛天雪仔细思索着他的话语,猛地想到了什么,抬起头看着青年。后者闻言不禁环顾着四周,层层叠叠的纱幔和画像……似乎真的可能有什么玄机。少女瞧他如此,心中也有了试一试的想法,正要站起来寻找一番,却不料坐了太久两脚发麻,还没站稳就踉跄了几步,眼见着要摔个四仰八叉五体投地,忙不迭伸手在四周乱抓了一把。
入手的是一道暗金色的纱幔,她下意识拽住了以阻止使人摔倒的惯性,却不料人刚刚停下,又有一声低沉的轻响在脚下响了起来。
“啊——”看着平底须臾之间成了一个大窟窿,洛天雪好悬吊在窟窿入口上方,幸好玉宇长卿及时赶到,将她拉了回来,堪堪才站住了。
——地上好大一个洞。
外头的月光稍许出来了些,洒落在了他们脚边。借着这微弱的光线往下看去,这骤然出现的洞口像是某个暗道的入口。莫非这就是他们所要寻找的另一条路?
玉宇长卿和洛天雪对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欣喜和疑惑。欣喜是因为他们不用苦等在这里,可疑惑却在于这暗道是否真的能带他们离开这个地方、而不是去了更深远的去处。
“但是无论如何,走,总比呆在一处傻等着要强一些。”洛天雪感慨了一句。她怕黑,更怕的是始终凝固着的黑。如今走动起来,纵然依旧狭窄、又伸手不见五指,至少她有火折子零星的光,还有始终牵着她的手,令她不那么恐慌。
不知沿着楼梯往上走了多久。依稀间能看到一些光,可再要细找,却又消失了。待又走了一程才惊觉这光亮是来自墙壁。
“这是……”玉宇长卿将火折子靠近墙壁了些,借着微弱的亮度看着墙壁上的闪光,“像是水晶。”
“水晶?”
“嗯,应该是修建这地道的时候在墙壁上涂抹了一层磨成细小颗粒的水晶,所以当我们走过时,火折子的光会被反射。只可惜这光太弱,如果是蜡烛或油灯的话,恐怕只要几支便会所及之处灯火通明。”
“在地道里也要如此大手笔,这宫傲……”洛天雪闻言不禁咂舌。
玉宇长卿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拉着她继续往上走去。从方才他就在计算着台阶的步数,此刻已经是两千多级的高度,照这样的算法,他们即将要接近的正殿建筑群那般高度的地方。他又想起了在挂满了美人图屋子的屋顶传来的脚步声——莫非,真有什么玄机是他未曾想到的?
“这里……应该有什么?”看到唐韵变化的表情,夏芜将四周打量了一圈,末了问。
“人。”唐韵回答。她往前走了几步,入眼的都是各色各样的画像和统一的暗金色纱幔,再无其他。
“然而现在只有人像。”夏芜说着走到一幅画像前,忽然间神色一滞,转过头看着唐韵,“这是……天雪?”
“不,这是宫傲的意中人。”唐韵沉着回答。
“什么?”
“更确切地说,这是一个和宫傲的意中人有些相似的女人。”唐韵说完,径自穿梭在纱幔之间,仿佛要找出什么破绽来,却只是徒劳。
“唐韵。”夏芜正要跟上去,却好像听到了什么似的停下了动作,“你听——”
“听什么?”洛天雪看着毫无预兆止住了脚步的玉宇长卿,只见他将一侧的耳朵贴在墙壁上,仿佛在听着什么。
“好像是说话声,眼下又没有了。”玉宇长卿安静了片刻,道,“我们快些走吧。”
“嗯。”洛天雪点头应允,两个人一前一后加快了脚步,再走了一盏茶的功夫,楼梯到了尽头,一扇门出现在了面前。
玉宇长卿回过头看着洛天雪,对方的脸上带着些微的笑意,更多的是对于门背后的未知的不安。他对着她笑,她也回应了一抹笑容,随即点了点头——
这一段长长的路,上上下下,他们之间仿佛已经生出了不需要言语便能懂得对方心思的默契。
玉宇长卿收回视线,伸手推开了门。
若要用一个词概括白帝城,不外乎是奢华、巍峨、雍容……
甚至会令人幻想是不是连最窘迫寒酸的房间也是黄金铺就的。
没有人会相信,在这白帝城有一处如此素净的地方——粉刷雪白的墙壁,四根柱子支撑起这一方面不大的空间,没有窗,四面墙上各点了两支蜡烛,仿佛永远不会熄灭的样子。屋子的正中是一道屏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