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成愣了一下,急急道:“我都是依照千面大人所说,每隔一日用一对童男童女的心头血浇灌的啊!难道苍学瞒着我偷偷动了什么手脚?”
原来如此,怪不得之前房中会有这般的怨气死气。
不知颛顼在这里到底想做些什么,他既然放心引我来此,便是不在乎我伺机破坏,但无论如何,我都应当略微试上一试。
“或许就是因为他的失职。”想到这里,我索性对着慕容成道:“无论如何,血莲已被污染。”
“是哪里出了问题?”慕容成大惊失色道:“苍学竟敢这样疏忽,我这就去撤了他的职务,将他凌迟处死!”
慕容成只要出了这个门,就有可能节外生枝。
“不急,他也未必是故意的。”我吐了吐信子,一本正经地胡诌道:“你拿来浇灌血莲的人中,有些已经不是童子之身了。现今首要之务,便是先解决这个问题,免得血莲当真枯死。”
“怎会如此?我选的可都是十一二岁的孩子……”慕容成张目结舌片刻,愤愤然咬牙切齿道:“小小年纪就这样,简直不知廉耻!”
慕容空雨忍不住轻笑着插嘴道:“父王,我可听人说,你十一岁的时候就去逛过青楼,还为哪个姑娘一掷千金?”
慕容成话头顿住,脸色忽白忽青。
慕容空雨却转向我道:你也不必吊着父王的胃口了,他反正左右都不可能如愿的。”
很少有人到了他这个地步,还能保持本心、与人自如地谈笑的。我对他颇有几分兴趣,便开口接话道:“看你的样子,似乎不怎么怨恨慕容成?”
慕容空雨挑起眉梢,抬起胳膊给我看了看他光秃秃的手:“我的手指被砍断了。空雨的琴艺原本极好,昼夜手不释弦,一曲过后,正是瓠巴鱼自跃,群鹤舞于丘,可如果没有手指,又怎么能弹得了琴?他这般的人,我怎么可能不恨?可我心里只要多一分这样的情绪,血莲便会在我体内长大一分……”
说到这里,他没有几分真心地叹了口气,微笑着摇了摇头道:“正是因为太恨,所以才不能去恨。”
慕容成瞪大了眼睛,额上爆出青筋,指着慕容空雨却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只能大骂一句“逆子”作罢。慕容空雨不痛不痒地闭上眼睛,并不理会于他。
慕容成倒吸了口气,冷笑一声,方才对我一拜道:“孽子张狂,让上仙见笑了。血莲是否还有什么办法补救,但请上仙赐教。”
自慕容空雨身上收回视线,我淡淡道:“为今之计,只有釜底抽薪,杀了瓶中之人,以他的血,再辅以秘术,促使血莲快速长大。这样做虽说血莲品质会有所下降,但总比什么都得不到要好得多。”
慕容成闻言顿时陷入了沉默,他半眯起眼睛,侧头看了慕容空雨一眼,问道:“上仙有几分把握?”
我回答:“九分。”
慕容成点点头,终于下定了决心:“我这就让苍学进来。”
我阻止道:“此事必须由你来做,效果才会好,你杀了他之后,立刻在水中滴入三滴指尖血,血莲立刻就会随之盛放。”
“我来做?”慕容成微微张大了嘴,身体几不可见地抖了一下:“我连鸡都未曾亲手杀过……”
“我来!”一直被默默无语的德妃忽然开口,她发出低沉的笑声,整了整衣服,蓦然抬头直直地望向我,冷冷道:“他不想做,就由我来吧,想必空雨也不想让他这种人送上最后一程。”
慕容成连连点头:“反正只是效果不好,也没什么的。就让她去做好了,就当是将功赎罪!”
德妃连看都懒得再看他一眼,兀自从旁边的刑架上取了一把铁锤。那铁锤原本是用来一点点敲碎犯人的腿骨的,慕容空雨抬头看向曾经落在自己身上的凶器,一如既往沉静地笑着,轻声道:“母妃,不要哭,砸得准一些便是。”
他的声音虚幻得仿若一声叹息。刹那间那些黑影纷拥而起,呼啸着扑向德妃,扬起她如瀑的长发,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有什么东西斑驳脱落,异样的波动从中间无声地铺展开来,像是要将所有人推开。唯有德妃在狂岚中步步向前,眼中有着燧火般的凛凛光芒。
一切如同漆黑的混乱梦境,这样的声势让慕容成目瞪口呆,等到反应过来,他连忙连滚带爬地躲到我的身后,可惜我此时蛇形的身体根本遮不住他,他只好瑟瑟发抖地缩成一团,恐惧得连救命都喊不出来。
无视了他,我只顾看着德妃慢慢接近琉璃瓶,苍翠的光点像小灯一样燃起,缭绕在她的身边,又随着她举起铁锤的动作散去,就像从指尖倾泻而下的沙砾,瓶子瞬间炸裂,碎片和水滴如星屑一般投入沉沉的暗幕之中,幽艳而绮丽。
从之前开始便有的违和感,随着清脆的碎裂声愈发清晰,然而已经来不及阻止,我留在原地,视线穿过飞溅的苍色水流,那里慕容空雨露出一个微微讶异的表情,直直地跌入了德妃张开的怀抱。
黑暗潮水一般退去,橙黄的灯光突然沸腾起来,空气中的温度随之升高,慕容空雨目光闪了闪,忽然动作粗暴地推开了她的手,可下一刻,他却又像是舍不得一般,忍不住依恋地拉住了德妃的衣摆。
德妃毫不犹豫地回抱过去,像是抱着一个受尽了委屈的孩子,泪水从两颊划下。
狂暴的气流终于全部安静下来。慕容成此时才气急败坏地直起身体,破口大骂道:“我叫你上前是去杀了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还不曾发现吗?”德妃回过头,脸上仍有泪痕,却冷冷地笑起来,开口一字一顿道:“这样的神态举止,他不是空雨,他是幸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