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上挤满了兵卒,来去匆匆,满是肃杀之象,惊得云州城百姓不敢出户,只能透着纸窗门缝想瞧一瞧究竟是发生了何事。
这是大军要继续北上了?这倒是件让人高兴的事情。
有人心里暗自欢喜着,也有人眉头紧皱,因为他们看到了本该气势凌厉的大宋虎狼之师身上少了昨日的锐利,似乎,有一种低落与哀伤在弥散着。
难不成是前方吃了败仗了么?
一时间,竟是人心惶惶,再无前些天那满城欢庆的热闹模样,更有白发老叟浊泪潸然而下,口中低声念叨着‘回不去了……’
如此哀伤之景,杨延昭哪有心情去理会,狠狠的抽着马鞭,丝毫不避让,一路疾行,到了知州府时,跳下马,直冲进府衙,那想要阻拦的守卫他怒目给瞪得不敢上前。
无需用人引路,轻车熟路的走进了书房,心中大急的他也不在乎繁文缛节了,径直的推门而入。 ..
书房中,潘美正负手背对着他,盯着那挂在墙上的地势图,而杨业则是坐在一侧的木椅上,阴沉着脸,见杨延昭进屋,抬首看了一眼,稍后又低下了头。
见着情形,杨延昭当即脱口而出道,“将军,东路真的……”
没有人应声,屋子里满是让人心渗得慌的寂静,杨延昭焦急的在二人身上扫过,想要求得答案,可是后者却彷佛未曾感觉到,仍是保持着他进屋时的姿势,一动也不动,恍若两座雕像一般。
“唉……”
许久,一声长叹悠然响起,包含着太多的憋屈与不甘。
潘美转过了身,这时的他哪里有半点统帅千军万马,挥手之下,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大将之态,虎目红肿,满脸的憔悴疲惫之色,眉宇间甚至还有着哀伤之色。
“是败了,东路被契丹人大败,甚至官家股部都中了两箭。”
说着,潘美又是一声叹气,身旁的杨业则是紧紧的握着拳头,咯咯作响的声音,在这书房中显得尤为刺耳。
真的是败了。
杨延昭暗自跟着叹了口气,抬首望向身前的二人,见他们或是悲伤,或是愤怒,莫名间,感觉心中涌出了莫名的不忍与压抑。
他可以想象出两人的愤慨与哀伤,朝廷举兵三十万北伐,更是御驾亲征,如今却是最为强势的东路军被击溃了,这让人怎么能接受?
潘美已经年近花甲,自从跟着先帝起,便有着一举灭尽胡人的心愿,如今这大好的机会就这样的丧失了,这一役之后,大宋必将元气大伤,而他有生之年怕是再难挥兵北上了。
而杨业在代州多年,戍卫雁门关,深知契丹人的恶性,对于这非我族类的北地蛮夷极其痛恨,如今这战局在他西路军高歌猛进时,却闻得东路大败,无疑使得整个北伐瞬间崩塌瓦解,怎能不心痛,不恼怒?
沉默了许久,杨延昭张了张嘴,却发现尽不知该说些什么,最终只能蠕了蠕嘴,轻声说道,“二位将军,眼下该如何是好?”
闻言,杨业抬头怔怔的看着杨延昭,依旧是没有说话,潘美的脸上闪过一丝痛楚之色,“官家派来了圣谕,让我西路大军掩护云、应、朔、寰四州百姓撤离,将他们带回雁门关内。”
将四个州城的百姓护送到关内?
杨延昭听后心中大惊,这其中必定是舟马劳顿,得费多少的劳苦?
可是想着云州城百姓那喜极而泣的模样,也有些释然了,这些都是我大宋的子民,他们心中向往着大宋,自然是不能丢下的,否则置这些拳拳爱国之心与何处?
而且在这一世,百姓对于朝廷极为的重要,将‘得失民心’这宣扬已久的圣贤道理撇除在外,这四个州城的百姓便能为大宋的发展带来莫大的助力。
毕竟,这还是靠着手工劳作来推动进步的年代。
将云州等四城百姓移入关内,这一招不得不绝,丢车保帅,把人带走,留下一座空城,失利也能够化简为最小。
可这几十万人又怎是轻易便能转移的?
更何况契丹人的追兵或许很快就到,到时候为了护住百姓的周全,潘美必定有所顾忌,那岂不是更加危险?
思索了片刻,杨延昭不由得将心中担忧说了出来,“大人,东路溃败,中路想来也已经撤退,契丹人来去如风,非常迅疾,怕是不久便要来我西路,而四周城虽说与雁门关相离不远,但奈何百姓人数众多,杨璟担心如此短的时日内,很难完成官家所令之事。”
“你所想得,老夫与杨将军也是考虑到了,在这紧要关头,也别无选择了,唯有壮士断腕,能带走多少便带走多少,尽我等最大的努力……”
话说得很轻,潘美的神色有些恍惚,毕竟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能带走多少的人,或许,只能听天由命了。
“将军,杨璟愿意留下拖住敌人,为大军和百姓的撤离争取足够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