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华。”走在前面的那个施工员,领着他们从一幢正在现浇的房子边经过时,问一个包工头,“这一层,今天你们什么时候能浇好啊?”
“看来,晚上要加班了。”那个叫范华的包工头站在路边,看着他们走过去,笑咪咪地回答。
“无论如何,今晚也要浇完它。”秦老板以命令的口气说,“现浇板,是不能分两天浇的。”
范华应诺说:“我知道,我知道。”没说完,就两眼发直,目光粘在后面的倪丽红身上,不动了。
倪丽红感到了他和工地上其它民工向她投过来的异常目光,就将安全帽往下压了压,心里骂道:这些人真讨厌,目光直直的,简直让人受不了。
那个叫范华的包工头,大约为了显示他与一般民工的不同身分,就扯开喉咙喊道:“小包子,水泥的配比要掌握好,不要多,也不能少,知道吗?”
“喂,老张,你拿震动棒要多震震,尽量震均匀些,听到了吗?”
“嗳,我说李锦轩,你拖不动,就少拖一点,走快一点,多拖一车,不是一样的吗?”
这最后一句话,象晴天霹雳,把倪丽红吓了一跳。她立刻转身朝范华喊的方向望去,心里禁不住叫了一声:我的天哪——他真是李锦轩吗?
只见这会儿,一个男人正象一头黄牛,身上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弯腰弓背地拖着一车水泥,从南往北一步一步艰难地走来。
他的头几乎低到了地上,脚尖用力地蹬着路面,两臂高高地反剪着抓住拖车的把手,一步一颤地拼命往前蹭着。汗象雨一样从脸上滴下来,嘴里随着脚步,喊着一些含糊不清的号子:“哎呀,哎哟哇啦……”
倪丽红被这个意外的发现震撼了。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人,真是一个曾经的老师和记者?真是她热爱过的恋人吗?
她实在不忍心多看李锦轩的惨状,赶紧转身,将安全帽压到眼睛下面,往旁边一幢小工棚里躲去。她不能让李锦轩看到自己,更不能让他知道她现在的身份。
天哪!他怎么会到这个工地来做小工的呢?倪丽红的心揪紧了,禁不住热泪盈眶。
李锦轩只管弯腰佝背地劳动,当然没有发现自己的旧恋人。
倪丽红偷偷看着外面这个做着苦力的旧恋人,心里象打翻了五味瓶,很不是滋味。
唉,一个本科生,当过老师和记者的读书人,怎么就象牛马一样在这里做小工呢?他这一天累死累活,能挣多少钱啊?
而尤兴宝和那个姓孙的,没有他那么高的文化,什么活也不干,只凭一些关系,凭一张合同,就要赚上千万,甚至更多的钱。这公平吗?老天啊,你这不是在捉弄人吧?!
这就是残酷的现实啊!
“喂。”这时,秦老板回过头,发现她缩在那个工棚里,就喊她。
倪丽红赶紧朝他摇摇手,示意他不要喊出声,然后往后指指。指完,她就转身,埋头冲出工棚,往项目部奔去。
奔到项目部,她紧张得脸色都变了:“尤总,快,快回去。”
尤兴宝莫名其妙地看着她:“怎么啦?”
倪丽红结结巴巴地说:“我,我看到,不是,我身体不好,快回去。”
项目部里的人都惊讶地看着她,一头雾水。
倪丽红连忙用手按住肚子:“我肚子,痛得,好厉害,要去医院。”说着,就佝着肚子转身往楼下走去。
尤兴宝疑惑地跟下来,却正好被从外面走进来的秦老板挡住。秦老板站在他面前,带着哭腔说:“尤总,你什么时候给我工程款啊?这里,真的快断炊了,民工们要停工闹事,你不能不管啊。”
尤兴宝说:“我们这就问开发商去要钱,要到,我马上就给你。”说着绕过秦老板,头也不回地钻进车子,开出了工地。
车子开上那条进城大道以后,尤兴宝掉头看着她问:“要紧不要紧啊?要紧的话,先到这里的镇医院去看一看吧?”
“现在不要紧了,先回去吧。”倪丽红沉着脸说。她还没有从刚才的惊慌中完全回过神来,眼前还在不住地闪现出李锦轩弯腰弓背衣衫破烂浑身被汗水湿透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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