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陈静言的妈妈洗着碗,有些微的怔忪。也许在想织了一半的毛衣,天眼看着凉快下来,又可以动工了。她在百货公司做营业员,卖皮鞋。陈静言长得飞快,穿不下就拆掉,热水壶的蒸汽里一过,又像新毛线一样顺溜。生意清淡时,她总有织不完的毛衣。
她轻巧地出了院子。大马路笔直,而且那时人车都少,一眼看到爸爸的背影。他穿白色的确良衬衫,深蓝工装裤,大热天也扣得工工整整,绝不像隔壁贝贝的爸爸,整天光膀子大裤衩。现在工工整整的爸爸正横过一个丁字路口,向右边走了。往造纸厂明明是左拐啊,她连忙小步快跑跟了上去。
五岁的陈静言第一反应是大喊“爸爸等等我”,然后一个猛子扎进爸爸怀里。但她一直执拗地琢磨着,爸爸走错方向了吗,为什么不向左?孩子心思简单,竟把正事给耽搁下来。
好在妈妈每天都带她去买菜,丁字路口右拐,先看到一溜儿棚户,都是些修自行车、卖五金配件的小店,顶上的石棉瓦灰蓬蓬的,几株野草在上面招摇。
走过棚户区,是一家粉面馆、一个小饭店,争先恐后地往外泼脏水,经年累月,弄得人行道上油腻腻的。她像妈妈教她的那样,避开水洼,踮起脚尖走了过去。
再来是杂货店,老板的傻儿子捧着一碗饭,蹲在成捆的扫把和撮箕中间,毛豆炒咸菜堆得冒了尖。他冲她嘿嘿笑,她也皱起鼻子笑了一下。
爸爸像是赶时间,人高腿长,走得远了,她又跑起来。他肯定没料到后面会有追兵,“你个顽皮捣蛋的小家伙……”想着真相大白后,他会怎样抱她,用胡茬戳她,爱怜地刮她的小鼻子,她又得意地笑了一下。
菜市场的小贩在收摊了,烂青菜叶子、白菜帮子丢了一地,戴红袖章的老爷爷挥动着大苕帚,卖鱼的哗啦一桶水泼出来,浓腥的血、银色的鳞。
“小姑娘,怎么你妈妈没来,就你一个人啊?晚饭吃了吗?”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