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军民在上东门外排开队列严阵以待。郑阿成就站在队列的最前面,在经过最初有些紧张夹杂无聊的等待后,目光所及的远方,一个黑点快速的在向他们靠近。
很快地,黑点便逐渐扩大。伴随而来的,是铁蹄飞踏,所引起的大地的震颤。郑阿成感到的自己的双腿都禁不住跟着颤抖起来。
不仅仅是郑阿成,并州狼骑排山倒海的气势所带来的压力和恐惧几乎在那一瞬间将所有人都摄住。一些人开始紧张起来,队列中开始出现一些混杂的声音,有的人左顾右盼,有的频频向后回头,若是看到身后原本站着的人不见了,恐怕他也立刻就要转身逃跑了。
队伍中开始有人喊了起来,郑阿成听出是黄征的声音:“保持队型!别害怕,保持队型。保持队型!”
接着又有人喊道:“我们没有退路了。我们退了,我们的亲人怎么办?”
“拼死一战!”
“啊——”郑阿成身边的王柱子发出了一阵怒吼。
郑阿成也随着他喊了起来,很快的,洛阳城外所有列阵的军民都发出了同样的吼声。
恐惧到了极致,便是愤怒。
在如雷般愤怒的吼声中,并州骑兵所带来的恐惧和紧张全部湮灭了。
另一面,并州骑兵已经越来越近,郑阿成看到他们的队形已经完全展开,前锋骑兵呈雁列排开,后队绵延不绝,如风卷残云一般奔袭而来。
若从高空俯瞰过去,整支并州骑兵仿佛一支疾行的长箭,而奔跑在队列最前面的吕布,便是这支长箭最锋利的箭尖。
并州骑兵的黑影逐渐在郑阿成的眼前放大。须臾间,两军撞在了一起。郑阿成手中的长枪向前刺了过去,一名骑兵的战马被刺中,郑阿成感觉到山一般的力量压了过来,长枪的另一头杵在了地上,枪身几乎弯曲到了九十度,紧接着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撞飞起来。
郑阿成根本还没有看清是什么将他撞飞,只觉得头晕目眩了好一阵。等他再清醒一点的时候,整个人坐在了地上,鲜血从额头上流了下来,腹部像火烧一样疼痛。目光所看到的,是并州骑兵已经切进了军阵之中,有的人像他一样被撞开,有的人被骑兵的战刀斩杀,还有的人甚至还懵懂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便被卷进了铁蹄之下。
哭声、恐惧愤怒的喊声交织在一起。郑阿成可以看到他们张着嘴,知道他们在发出痛苦的哭喊,然而却听不到任何声音,耳边响起的只有雷鸣般不断的铁蹄声。
胳膊突然被拉了起来,郑阿成仰起头,王柱子一边扶起他一边大声的冲着他喊着什么。他的头上也留下来血,身上也满是血污,原本憨厚的面孔此时变得有些狰狞。郑阿成困惑的看着他,直到过了一会儿,才听清他的声音。那已经是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站起来,死战到底!”
王柱子说完便提着一把战刀向前方不远的的骑兵队列冲了过去。郑阿成挣扎着站直了身体,发现不仅仅是王柱子,身边其他的人也义无反顾的向并州骑兵发起着冲锋。郑阿成感到一阵热血沸腾,浑身仿佛有一种力量注入而颤抖起来。左右看了看,脚边有一把长枪。
郑阿成俯身捡起长枪,怒吼着向并州骑兵冲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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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战之中,天下无敌的吕奉先一骑当先,方天画戟在手中挥舞,每次挥斩都带出了一片血路。金冠、金甲、赤兔马,天地间所有的气势在此刻都仿佛聚在了这个男人身上。
没有任何事情能挡住他达成自己欲望的脚步。
整支并州骑兵仿佛放血的军刺,几乎杀进了朝廷军阵的中央,两旁留下的是一路的尸山血海。
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战场上的情况却也朝着吕布意料之外发展着。
虽然并州骑兵在朝廷的军阵中撕开了一个大口子,但是吕布预想中的洛阳军民的溃乱并没有出现。并州骑兵挥刀斩杀,一些人被杀死,其他人向后退开,然后又围了上来。出现这样的情况并不是并州骑兵攻击的并不猛烈,而是这些人确实是——死战不退!
吕布困惑了。要知道普通的老百姓和训练有素的士兵有着很大区别。未经过训练的百姓面对死亡时大部分的反应都是要转身逃跑,而士兵在经历过训练和战斗后才能够适应战场、直面死亡。然而面前的这些洛阳百姓却坚持了下来,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去阻挡并州骑兵的铁骑。吕布可以从他们的脸上看到恐惧、看到痛苦,但是却看不到后退的意思。
吕布不明白为什么他们能够做到这种地步,因为他不知道这世界上除了有他这种为了利益不顾一切的人,还有人愿意为了保护自己所珍惜的人与事甘愿献出生命。
他们不会后退!
洛阳城下,洛阳军民用自己的血与肉发出这样的怒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