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府的虞美人终于开败了,现在是满园的丁香花开。梁子尘抬眼想要仔细分辨丁香花有几瓣,听说看到五瓣丁香便可以幸福,可是眼前却是白蒙蒙一片。
如今他已经看不清东西了。
他低头,把束起的长发撩在身前,然后拿起膝上的一条紫色绸带,绑在眼上,动作优雅,仪态撩人。
蒙住眼睛的他,即使失去了顾盼神飞之感,却更加有仙人之气。
他并未因为眼睛的问题而懊恼痛苦,反而极度悠闲,勾起嘴角道:“与天斗又何妨?”
梁子尘就这样静静的坐在盛开的丁香花下,风沙沙的吹过,吹起他眼上紫色的绸带和淡紫的衣袂,膝上是花色奇特的名贵的猫。
画面美得妖异。
梁子芥仔细回想,依旧不记得那猫叫什么,太多的猫在这里留下的痕迹,因为梁子尘的癖好便是养猫和种花。
紫色的丁香花开满了整个梁府,一只黑白斑驳的猫用爪子拨弄着落地的丁香花,把那花碾的支离破碎。
梁子芥站在盛开的丁香花丛中静静的看着丁香树下的梁子尘,她身上的昂贵绫罗绸缎和环佩在风中瑟瑟发抖,头上的金色步摇就像她的内心一样,跌宕起伏。
思绪万分,最后化成一句叹息,梁子芥转身离开。
梁子尘好似听见了梁子芥离开的声音,他转头看向梁子芥离开的方向,即使他什么也看不到。
“为什么要追逐那些不真实的东西呢?财富,地位,名誉……家族,与我何关?”梁子尘说道,他不能明白梁子芥对于那些虚幻的东西的热衷。
“只是为了证明存在的意义就把自己弄得这般悲哀吗?”
“只是为了证明女子可以用别的方法来延续家族吗?”
他看不懂他这个从小就喜欢黏在他身边的妹妹。
那时候的她,还是一个单纯至极的孩童,即使他对她的态度如何冷淡,但她还是会围着他甜甜的笑着说:“哥哥。”
她会在他被惩罚时偷偷帮他,即使她做不了什么。
她会在他身边叽叽咋咋的说着不着边际的话,即使他从来不搭理她。
而如今,她有多久没有叫他哥哥了?好似他出书房时,她便开始叫他“子尘”了。
听说,他呆在书房的那几年,她经历了很多事情,受了很多苦。
他不知道是好是坏。
子芥的生母,杀了他的生母,然后又想尽办法折磨自己。
那个女人不但厌恶自己,还厌恶子芥,因为她生子芥时,差点死去,所以她极度厌恶子芥。
她在怀胎八月时强行生下子芥,因是难产,所以还是晚了几个小时。
家中最大的孩子,是一个小妾的孩子,这在大家世族里对于大房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传出去她让一个小妾在她之前生了孩子,她会被嘲笑一辈子。
子芥和他一样,被人遗弃在角落。他极为憎恶这样的人生,但是脸上却不表现出来。
他知道,没人会帮他。
但是那时的子芥却不明她的处境,她总是乐呵呵的笑着,拉着他的衣角,甜甜的唤着“哥哥”。
一心认为世界极为干净,从来没有想过这个世界是多么恶心的。
那时的他并不高,平视子芥干净的眼睛时,他会想,是真的干净吗?还是太过天真,天真到无邪,所以不明白自己其实也是肮脏的。
那些孩童,因为无知,他们会有意或无意的伤害别人;因为害怕责任,他们会把责任推卸给别人;因为孩子的占有欲,他们会毁掉他们得不到的……但是他们意识不到他们的肮脏。
子芥的丫鬟碾茶为她抓了一只麻雀,她的眼里发出希冀的光,是长期孤独才会这样的渴望有人陪伴。所以她才会几年如一日的缠在他身边,不管他的态度是多么冷淡。
他就站在一旁,靠在树上,看戏一般的看着子芥安抚那只麻雀。
丫鬟碾茶紧紧的抓着麻雀的脚,子芥用手不停的抚摸着麻雀的翅膀,麻雀还是扑腾的不停,她急了说:“你捏疼它了,给我。”
碾茶只得把麻雀递给子芥,没想到麻雀奋力一扑,尖利的爪子划伤了她的脸颊,画面开始变得鲜血淋漓。
丫鬟婆子们吓坏了,立刻抓住那只麻雀,折断了它的翅膀,让它再也飞不了。
子芥就那样满脸鲜血的呆站着,麻雀也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