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上前,双手捧起那只麻雀,对子芥说:“放它走吧。”
说完便回了他的书房,为麻雀医治,那时的他便对医药极为熟稔。
子芥脸上的伤渐渐愈合了,那只麻雀也活蹦乱跳起来。他放走麻雀的那天,子芥的眼里,是难掩的不甘。
“何必留一个不愿意留下的,你看,那里有想要留下的。”梁子尘指指院落墙角的一只流浪猫,说完,抱起了那只身上污秽无比看不清颜色的猫,身上的白色绸缎染出大块大块的黑色。
梁子芥再次看见那只猫时,那只猫已经变得非常干净,身上的毛是纯白的,但是尾巴纯黑,额上还有一团黑色的,梁子尘说,那叫做“挂印拖枪”,又名“印星猫”,得此猫,主贵。
但凡有流浪的猫,梁子尘都会收留,如果它们再次离开,梁子尘也不会有反应。
后来,他在夜雨中跪在瓷片上,毁了双腿,眼睛也出现了问题,会看见一些奇怪的东西。
后来,前安乐侯要休掉大房,他阻止了,他不会让她就这么简单的走。
再后来,他一直呆在书房,近十年都未再见子芥。
子芥的丫鬟碾茶会常常来找捣药,有时是送一些子芥亲手做的精致的点心,有时是问问他的身体如何了,却从来都不说她自己如何了。
碾茶和捣药关系十分要好,所以碾茶会对捣药说一些私密的话,这些话都被捣药原原本本的说给他听了。
碾茶说,小姐的处境越发的不好,因为大少爷不出门,夫人的所有怨气都对小姐一个人发。
碾茶说,那些下人都敢对小姐发脾气了,因为没人会维护小姐。
碾茶说,小姐说,她不明白这个世界为什么会这样,所有人都看不起她这个不受夫人待见的大小姐,他们都长着势利眼。
碾茶说,夫人打算让小姐嫁给墨家旁支的人,做填房。小姐不愿,和夫人发生口角,小姐割腕自杀未成,闹的侯爷都知道了,夫人才放弃了那样的想法。
碾茶说,小姐和大公子一样从今以后一直呆在书房,不出来了。
她再也不是那个一心以为世界很干净的孩子,而是领教过人世残忍的孩子。她会憎恨她的生母吧,憎恨这个毁了她干净的世界的人,不久他就会帮她报仇,她无需知道他做了什么。
再后来,子芥的生母,求他救她的孩子。
他隐忍了十多年的怨恨终于能够发泄,时间没有把他的伤痛抹平,而是把它淬炼成杀人的怨毒。
他让那个贱人疯了,贱人后来生的两个男孩都瘫痪在床。
他用近十年的时间成了他们口中的神医,完成了心中酝酿十年的报复。他不觉得开心,因为他对一切都不再感兴趣。
报复后,原本挤满心中深刻的怨毒被发泄完,心被膨大千倍的空虚占领。
一切都与他无关了。
山河颠倒,沧海横流,也都与他无关了。
与男子无关,却与女子有关,梁子尘看到,战争的由头,都因为一个女子。
“赤潋和容璧只怕是想不到他们所说之人,并非他们心中想的人吧……”
“赤潋以为那个女子是甄哥,怕甄哥因为卷入政治的暗流而被迫害。”
“容璧以为赤潋会因为甄哥的原因而颠覆江山,他甚至是想过要杀掉甄哥这个潜在的祸水。”
他们如何猜得到,那个人是涟漪。
“何必同情我?同情我就说明你从心里是觉得你过的比我更好,我不需要你可笑的同情!”梁子尘不能忘记涟漪看他的眼神中难掩的同情。
“不知道,你知道了赤喾要杀你父亲的时候,是什么样的表情呢,我真想看看,看看你们两个针锋相对的样子。”看看,涟漪眼中的绝望。
他不知道涟漪究竟是不是心甘情愿去和亲的,自古有太多的女子牺牲自己,去成全一个无能的男子。
多少传说的故事都是已女子牺牲为结局?成全昏庸的帝王,成全无能的丈夫,成全自己的忠义。
“苍生与她们何关?”梁子尘哂笑,凭什么要用天下大义家族名誉为由来挟制她们?每个人的命运都应该由自己掌控不是吗?
可是,她们却主动把自己的命运拱手让给别人。
还好,子芥不会,她不会让自己的命运掌控在别人手里,而是去掌控别人的命运。
阳光愈发的温柔,丁香花的香气和阳光弥漫整个梁府,梁子尘伸了一个懒腰,把膝上的猫猫放下去,头靠在树上便睡着了。
梁子芥回来便看到梁子尘闲适的靠在栀子花树上,安静祥和,嘴角甚至带着淡淡的微笑。
她的泪忽然止不住的流下,说不清道不明是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