菁儿怎么想,都想不通透,索性不再去想,只是再也睡不着了,看看天边,血红的夕阳,菁儿还以为一梦惊醒,长夜要过去了,没想到,是长夜还未到来。
菁儿觉得天凉,披了件长衫,只因在梦中的惊恐还为消退,浑身战栗不安;她坐在椅子上,又想起了伯桑,双眉拧皱成了一堆,忽然很想他,想未来他们会不会变成那般结局,终于菁儿想去见见他。
多番打听下,得知伯桑搬到了邹府的偏院,落在伯桑院门前的时候,已经是月上柳梢头;菁儿不敢以真面目见他,此时的她裹得很严实,穿着斗篷,还用棉布蒙面,只露出两只眼睛,加上天黑风大,若无人去揭,想必也不会有人发觉是她。
菁儿来到那个院子,只见院子里有柳树,有水井,一个不大的院子,几间小小的房子。此时伯婴他们都出去盯梢了,只剩下伯桑一人在房中点着灯看书。昏暗的油灯将伯桑的影子映照在窗户上,菁儿盯着那个影子,只觉得心中翻江倒海一般的疼,感觉伯桑就像一根刺,在心里一直拔不出来。良久,伯桑都没有发觉菁儿的存在,知道菁儿鼓起勇气,道:“伯先生可在?”
屋里的伯桑听了放下竹简,想着,夜里谁会来找他?问:“来者何人?”
“我……”菁儿不知道该如何说自己的身份,卡壳了许久,说不出话来。伯桑推开门,只看到一个蓝衫黑影在门外,屋内微弱的光打在她的身上,伯桑头一眼看见的,就是她的眼睛,那双楚楚动人,蓝眸深邃的眼睛,他一眼就认出来了菁儿,但看她通身包裹得严实,不明就里,他看菁儿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温和道:“不进来坐坐么?”
“不了,我只是想来看看你。”菁儿低着头道。
伯桑走出门去,那是伯桑第一次和菁儿说话,他不禁想起了很久以前第一次见到菁儿的情景,菁儿趴在伯桑胸前,流了一滴泪,然后深深的潜入水底,而此时,她站在黑夜里,看不清摸样,伯桑觉得,菁儿的声音其实很好听。
伯桑笑了,想起菁儿前两次救他,一次是在嫏桥中,一次是在他受刑后,伯桑道:“谢谢你,救了我,若不是你,恐怕也没有我了。”
菁儿心里一惊,难道他知道自己是谁了?惊讶的看着伯桑,伯桑依旧温润的笑着,背着灯光,很模糊,可是依旧很温暖,菁儿想,他没有拆穿真是好,也免去了尴尬,只听菁儿又道:“伯桑,若是,若是有一天,世上不在有我,你可会为我惋惜,为我落泪?”
伯桑一脸茫然的看着她,“为什么会这样说?”
“这世上,本就没有什么长生不死,无论是先天之神,还是后世之仙,都有自己的寿数,我嘛,自然也是会死的。”菁儿本想说只要见你仍然安好我便无欲,只是话到嘴边,咽了下去,菁儿转过身,深怕伯桑看到她难过的眼睛。伯桑叹道:“是啊,这世上哪还有什么生生不灭,不过都是世人虚构出来的梦罢了,我还记得我们一起相依相伴的那些年,总觉得很长很长,可是现在看来,也不过是弹指一挥,菁儿,你知道么,我现在再见你,只觉得恍如隔世,时光再荏,一去不还。”
菁儿听到伯桑叫她的名字,浑身战栗,瞪大了眼睛,强忍着情绪,看着伯桑,瞬间觉得心甘。菁儿笑了,只是伯桑看不到她面巾下面的笑容,菁儿问:“你为何不去见织娘?”
伯桑听菁儿如此一问,低下了头,道:“我怕她假装忘了我。”
“如此,你不是更有理由重新和她再续前缘了么?停滞不前,不像你。”菁儿打趣道,伯桑道:“只是我向来悲观,她说得对,我们没有未来,只有过去。”
“你若是将你的心封印,那一世都不得超脱,这人世,太美妙,连石头都会开花,花草都会生情,你难道真的忍得住那颗爱她的心?伯桑,我怕你再不去,会后悔,我不想看到你因为后悔而紧皱的眉头。”菁儿说得很恳切,那也正是她心底的声音。
伯桑点点头,道:“谢谢你。”话音刚落,就听到不远处袁厌崖那咋咋呼呼的声音,菁儿回头望了一眼,道:“我先走了,望君珍重,一世常安。”说到后面几个字,不禁鼻子一酸,然后化作一阵水雾消失不见。伯桑看着空荡荡的庭院,只觉得好似还在梦中,只是菁儿的声音犹在耳边,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