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玉,翠绿。凤九,甘舍子,阿青。”女又口中喃喃说道。
“爹为了掩人耳目,和凤九假作夫妻,而我就是他们的女儿,我叫凤九做娘,叫南玉做姨,若不是那两个女人的一次争吵,恐怕我和爹这辈子都不会知道真相。那年我十一岁,爹将他和娘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我,我不在恨娘,相反我觉得娘很可怜,我很想她,很想再见到她,南玉说花妖林有座乾南山山神娘娘像,有一次和爹去求山神娘娘,让我们一家团聚,却碰上了南玉和凤九,她们争吵着,她们为了爹一直争风吃醋我是知道的,那次为了什么我已然不记得,只是那次她们在山神娘娘面前说漏了嘴,翠绿怪凤九不该逼自己出卖我娘,凤九却说若不是翠绿散了我娘的不死念明风观又怎么可能放了她们。我和爹听罢后惊呆了,后来我才知道,娘那次又被抓回了定风山,翠绿摆了座假坟茔假作殷家祖坟,还找人假扮我和爹的尸体,假作我们回山路上被强盗杀了,我娘生无可恋,绝了长生念,当场灰飞烟灭。再后来,爹就疯了,时好时坏,我知道,他恨毒了那两个女人,可是爹!”阿青转脸对甘舍子道:“我又何尝不是,爹你知道么,多少次我想一走了之,可是我不能扔下你,为什么你不肯接受娘死的现实,你知道我每日认贼做母多辛苦么?你说要回乾南山,你说娘在山里等你,你醒醒吧,娘她再也回不来了!”阿青接近怒吼道。甘舍子那一直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终于流了下来。
“不,我要去乾南山,你娘一定在乾南山里!那两个女人满嘴的谎言,只有你娘说的才是真话,你为什么不信你娘信他们?”甘舍子道。
阿青震惊了,怒道:“那我怎么办,你可曾想过我?”
只看到甘舍子捞起双手的大袖,阿青看到甘舍子的双手已然生出两条血红的长生线,从手掌贯穿手肘,鲜活的像心脏一样在跳动,阿青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一直在摇头,“不,爹,这不是真的,你不要丢下我,我求求你,我不想一个人,爹,你带我走好不好?”阿青摇晃着甘舍子的肩膀,“爹,我求求你!……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袁厌崖见阿青几近癫狂,袁厌崖扶着阿青,阿青哭得很厉害,只听甘舍子道:“师傅,徒儿来此五年零七个月,你一直期盼徒儿能看破这段尘缘,徒儿修为不够,恐怕要让您失望了,既然徒儿已经生出了长生线,还请您遵守您的诺言,下月初一,带徒儿回乾南山。”
“怎么会这样?”女又似乎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从席上站立起来,只听扶苏道:“甘道长,若你一心如此执意前往,现在达成所愿,确该恭贺,只是现在离下月初一还有十天,人活一世不可能了无牵挂,还望你交代好生前未尽之事,你与这几个女子的尘缘若能由你之口一一了结,也算是个圆满,若是你能了却这几段是非,我想又儿会准许你入乾南山。”扶苏说罢看看女又,女又不解其意,只是扶苏甚少过问她的事,此次女又是叫扶苏从旁协助,扶苏开了口也不好多问。
甘舍子点点头,他扶起泪流满面的阿青,父女两在此紧紧相拥,都没有说话,甘舍子牵着阿青走入后堂,太和看着他们的背影想跟上去偷听,被鹰离敲了一记后脑,鹰离怒道:“人家父女两有要事详谈,要你多事!”太和嘟着嘴不高兴。
女又道:“真是匪夷所思。”
此时的袁厌崖的眼睛忽然湿润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泪水,他看着甘舍子父女的背影,道:“欺人可耻,自欺可悲,甘舍子与那几个女子难道不是皆为一理么?他们都是不愿面对现实,凤九和南玉的谎言里,自己都成了被害者,都成了甘舍子的至爱,都是被对方陷害以致今时今日之地。陷入了自己的谎言中,谎言说得多了,就成了真话,又儿你不是说么,为什么她在你面前撒谎连你都辨不清是非,或许,或许他们自己都分不清真伪了吧。”
袁厌崖说罢,太和搂着袁厌崖的手笑道:“爷爷你怎么哭了?”袁厌崖抹去了泪水,道:“只是有感而发罢了,你叫太和?”太和点点头,袁厌崖只微笑不语,女又和扶苏看着袁厌崖一脸稚气的脸上,第一次浮现了泪光,尤为不解,不便多问,女又拉着扶苏的手走出了道观。道观外是陡峭的悬崖,只是在一处平台磨平了石阶,艳阳高照,忽然的日头被一朵云彩挡住,女又道:“我觉得袁厌崖方才一句:自欺可悲,似乎说出了他的心声,你说,人因何要自欺,继而欺人?”
扶苏抬头远眺高山,道:“我想,人之愿意去相信对自己好的东西,接受不了不愿意面对的现实,然而,现实都是残酷的,又儿,我不怕告诉你,我被贬岭南,我心里是十分不好受的,我虽为长子,自小便多加磨难,却不懂趋炎附势,笼络人心,父皇说我太过软弱,不懂帝王之道,这么多年来,我一向如此,我虽不快,可却不能自欺,更不能欺人。就好像见对面峻岭奇幻,我想肋生双翅飞跃而去,可我毕竟是一介凡人,再往前一步就会跌落谷底尸骨无存。又儿,你答应我,若是有一天我离你而去,你也不能自欺欺人,我答应你,我会再回到你身边。”
不知道为什么,扶苏说这句话的一瞬间,女又仿佛懂得了凤九和南玉两个女子的心,只因一个男子的离去,终日就要活在自己的谎言之中,一个自己编织的美梦之中,这样的人,可怜亦可悲,看着扶苏的眼睛,女又点了点头,道:“你放心,你永远都不会离开我,我亦永远不会因你而妄言是非,更加不会变成凤九亦或南玉,因为,至少我知道,你是爱我的。”
女又靠在扶苏怀里,两人不在说话,听着山顶疾风略耳,享受这一刻阳光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