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夫人听说了纯歌在家中处境之后,既想着如今是定要娶个陈家女儿过来,又想到大太太种种举动,唯恐再生出什么意外来。等不及年节过完,就挑了空荡,在正月初六时候,亲自去了陈家。
大老爷和三太太都担忧经了大太太那么一场大闹,李家说不得,就不愿意再聘陈家女儿过去。谁知道峰回路转,大老爷和三太太都不免喜气洋洋,恭敬万分的和太夫人私下议定了婚事。
太夫人生性爽朗,决断明快。初八就遣了官媒过来正式下聘。
十二个镶金红木箱子抬到陈家来,陈家上下都知道,这场和国公府的婚事,终于是敲定了。
大老爷满心欢喜,三太太亦喜亦忧。
大太太却气的一病不起,倒在了床上,不肯吃药,也不肯让人好好服侍,大老爷拿着大太太没法子,只好叫儿媳妇连大奶奶过去劝劝大太太。
也不知道连大奶奶和大太太说了什么,大太太第二日就肯起来吃药吃饭,大老爷一直夸连大奶奶能干。
陈家眼下就有几场婚事连着要办,若是大太太这样病着,单靠三太太这个三房的,说不得外头人,都会扯些什么闲话。
大老爷信任连大奶奶,心里想着大太太已经是这幅样子,性情大变,总不能长久管家,就吩咐连大奶奶从年后起,开始慢慢学着管家,让大太太享享清福。
连大奶奶忙欢天喜接了差事,大太太听说时候,坐在屋子里,面对姚妈妈担忧的目光,也只是笑了一声,什么话都没有说,闭着眼就把一大碗药灌了下去。
姚妈妈瞧见大太太脸色越发好起来,松口气道:“太太可是想明白了,前几日那副样子,我看着都担心。”
大太太就叹息道:“也是我太为纯芳和武哥儿提心吊胆,乱了心,慌了路数。这么多年,后院什么手段我没见识过。不过没有成事罢了,我竟就这么心灰了。”说着,轻轻一笑,转着手里的菩提子。
“老大家的,虽然心里有别的打算,不过她来劝我,有一句话倒说得对,我若是这么去了,正正如了那些人的意。我可怜的武哥儿,将来又要靠谁。他外祖父,亲舅舅,眼里都只看得见陈家,等那个贱丫头嫁过去了李家,也生了嫡子,还不知道会如何。”
大太太说起来,眼泪扑簌扑簌往下掉。
“我的纯芳,眼睁睁看着就要去个心腹大患,不知道心里会如何担忧,我偏又被拘在了家里。”
陈纯芳一直被大太太养在身边呵护,姚妈妈也带过陈纯芳好多年,见到大太太这样,想到幼年时候,陈纯芳的伶俐聪慧,也忍不住含泪哽咽。
大太太哭了一场,闻着屋子里的淡淡药香,恨恨道:“熬吧,我就是拖着这一口气,也要熬下去,一定要活到武哥儿长大成人,封了世子的那一天。”
姚妈妈只是给大太太捶背,瞅见前面似明似暗,跳动的烛光,良久无言。
大家子千金太太,这日子,也不见得就比她们下头的人好过多少。
大太太气过闹过,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大老爷和三太太虽不敢完全放心,到底都松了一口气,就算是纯歌连着几日过去问安,看见大太太脸上重又带了温和的笑容,也不禁放下一半的心。
瞧着定然是有古怪,可这幅样子的大太太,恢复了理智,就不会再像以往那样,做些不管不顾的事情出来了。
私下什么手段,自己防着也就是。
纯歌坐在屋子里,就望着窗外的残雪发呆。
从定下婚事,聘礼抬过来,自己就住到了绣楼。
陈纯荔和陈纯瑶待嫁时,都仍旧住到原来的屋子。唯有自己,被大老爷单独安置到了绣楼。
这是重视,也是施恩,却非是不望报。
全家上下,都欢喜李家送过来的聘礼厚重,自己却总是担忧。
平妻说是妻,其实也不过是个贵妾,到底不能和正妻原配相比。
李家这样,外头看来是给自己长脸面,只怕落在大太太和陈纯芳心里,就更是愤恨了。
也不知道嫁过去李家,又要面对些什么。
纯歌想到陈纯贞出嫁时候,三太太的泪眼婆娑,陈纯贞的悲中带羞,心里就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滋味。
陈家那么多姑娘,就这样各奔东西了。
陈纯荔还是嫁了兰康,可兰家原定下来的聘礼单子和最后兰家送过来的东西,差了一大截。
这其中有什么缘故,深究起来,只是让陈家没脸。
陈纯瑶出嫁时候,场面倒是热闹,毕竟是要嫁去太后娘家,连太后都亲赏了东西。可看见陈纯瑶那副笑意中暗含森然的样子,纯歌总觉得说不出来的心慌胆颤。还有周炎那副样子,白面俊朗,眉宇中偏藏着一丝邪气,一看就让人心生厌弃。
唯有陈纯贞出嫁那天,自己看见了一个真正的待嫁新娘。
欢喜,焦虑,担忧,还有对父母的不舍。
娇俏少女,终成别人新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