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痕,千万不要让我看见你!
这是我一生中,最慌乱失措的一程,途中几次险些栽下去,阴司城在下方飞快移过,大片大片荒草萋萋的坟墓转瞬远逝,我只顾拼了最快的速度,一心念着在鬼君吸入第一次血之前将他阻止。
一阵寒风袭来,我一个凛然,回头看去,紫袍阎罗正从后面赶上来,很快与我并排而行,他的眸中泛着些许忧色,却笑得诡燏阴柔,“卉娘莫慌,若是鬼君真的万劫不复了,阴司城有一间锁魂狱,倒时擒到鬼君,再将他锁住就是,不过么,渴血之时倘若吸不到血,将会发疯发狂,浑身剧痛无比,更加不计较后果,只怕会毁了整座阴司城。”
我磨了磨牙,一袖朝他挥去,“到时以阎王的血来祭祀鬼君,鬼君应该很欣快。”
他将那一道气势不弱的紫光化了,挑了吊梢眉,“死人的血,还入不了鬼君的眼,否则,他便不会往蓬华洲赶去了。”顿了顿又道,“卉娘你要记住,倘鬼君不测,黄昏时万万不可近他身旁,因他在临近傍晚之际,渴血的**最强烈,那时的鬼君,可是六亲不认的。”
这明摆着句句在暗指子懿已成了恶魔,我厌生生地一眼望过去,“影鸿五年前去过黑息寨一趟,与本寨唠嗑了一个下午,说是大王你虽然掌控冥界,又拥有不俗的本领,但终究……”
离寐附耳过来,我打住不说,掀起眼皮望天,夕阳已滑下西边天际,漫天霞光逐渐黯淡了下去,天地之间呈现一派朦胧乱彩的昏黄,我的心一阵鄹紧,招下来一朵半玄半紫的云,落了上去,喘一口气,“大王法力无边,不知使尽全力来御云,可像孙猴子那样一下子到十万八千里外。”
他眯了眯眼,眸光带着威胁压到我脸上,“卉娘……”
我不甚友好的眼神也不畏惧地迎了上去,“大王……”
他依旧冷垂我,与我僵僵地对视几秒,忽地蹙了一下眉,这云一下子飚出了天山之外,我险些稳不住,差点又一头栽了下去。
荒芜之景渐远去,草木渐葱茏,对应的那一方天穹更加碧蓝澄澈,空气亦变得暖融煦煦起来,风拂过,大片大片的丛林层层翻滚如浪,窸窣齐奏,犹如万鸟振翅,恍如人间盛景。
一层浅浅的夜幕笼在天地之间,我的手一热,才发现几滴新涌出的血洒在了上面,下意识地按住心口,倾身,腰部弯了下去,再也无力站立起来,离寐叹息一声,冰封住的眸子有些许的融动,将我扶住,渡我一息,淡淡道,“快到了。”
快到了!
子懿又成了什么模样?
再行十里,万山攒拥之中,一座风光旖旎的秀峰直插云霄,仙光缭绕,瑞气蕴腾,峰顶三座错落成三角方位的宫邸华丽而大气,巍峨矗立,俯瞰渺渺苍山古林,山腰林掩处,一方碧潭澄澈清明,闪着粼粼波光,似涤尽了万丈红尘,延伸到山麓地带的白阶上,陆陆续续有身着青衣的修道弟子拾级而上,那场景一派安宁祥和,并非如我想象那般血殍遍地,混乱不堪。
我一颗心稍微放了下去,然而,察觉到阎罗王的异样,循着他警惕的视线望去,待云离得更近了些,才发现山麓在微微震颤着,而这震颤也震得均衡,树木若静风不动,池潭似平镜稳然,肉眼难辨,且难以感知到,似遥远的深底下生了什么变乱。
我与离寐一道捏了遁地决,钻了进去。
缠斗声越来越聒噪,气浪蓬炸不绝于耳,有凌厉的杀光透过土壤,纷纷掠过眼前,穿到三十里处时,一方偌大的地下空间霍然呈现,刀光剑影,身风掠移,不辩各人真形,但可以看出是三个白衣墨发的男子围住一个玄色的身影,不断交换着阵法向中央进攻。
而被困住的男子却是呈疯狂姿态,浑体散发出阴森的煞气黑雾,魔化了的玄发猎猎扯舞,鼓张的玄衣包裹之下,不断倾颓的身躯似孱羸得不堪一击,然而,一招一式却是极为狠辣,稍有不甚,便会被摧得血肉横飞,那双红色的冰瞳散发出幽冷的冷芒,嗜血的渴望在深处不断涌动,下巴上染尽了不忍目睹的黑血,紧抿的唇偶尔张开,发出痛苦难制的惨嚎。
一旦他试图突围,相应的攻势也会增强许多,外界的夜幕正逐渐降临,此刻的他,正处于极其难熬的毒发时刻,其中一位白衣男子道,“二位尊主坚持住,此恶魔中了三噬心毒,需要一味血液来初解,倘若这半个小时内无法吸入血液,便会因血枯而成为一具干尸。”
子懿,他竟成了这副模样?!
我甚没骨气地一抹脸上的湿痕,奋不顾身地朝地宫底下掠飞过去,“你吸我的血,你来吸我的血……住手,你们都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