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蔻点点头。
这时,一样物品从他袖口中掉了出来,落在雪地里。千蔻一眼瞧见,正打算提醒他,他却忽地拔地而起,施展轻身走了。
千蔻无法出声制止,只得眼瞅着他离开。她拾起那物品,擦去雪水,原来是两枚一模一样的玉坠。这两枚玉坠通体黑色,晶莹剔透的,如尾指一般大小,似犀角一般形状,表面光洁,并无任何雕饰,一端钻着一个小孔。一根黑绳将两枚玉坠系在了一起。
千蔻好奇地打量着,这两枚小小玉坠上仿佛隐藏着薛让这五年来的经历。忽然薛让脚印旁的五六滴血水引起了她的注意。原来方才薛让挡住了灯光,千蔻没看真切,只当包袱里滴下来的是水,现在看得明白,却见分明是血。
那条大鱼原来不是捞到的,千蔻心想,多半是拿木梢子戳中的,不然怎么会流血?
她禁不住心中欢喜,一路打量着那两枚玉坠,径直去了薛谭处。薛谭屋里亮着灯,她收好玉坠,推门而入。薛谭就在屋里,大柯小栀在侧。大柯小栀是三年前薛谭从谷外带来的一对少年少女。
大柯生就一副结实身板,浓眉大眼,拳脚功夫着实不错;小栀则是五短身材,娇小伶俐,惯能安排日常事宜。
薛谭见千蔻撞门而入,笑问:“这时候,妹妹入我门来有何贵干?”
千蔻刚要喜滋滋地告诉他遇到薛让的事,忽转念思忖:当初薛让被逐,没听说宽了年限,他怎的回来了?莫不是偷偷回来的?若当真如此,还是别告诉哥哥为妙,免得走露风声。她正想另找借口,又想:若无守道司指引,薛让如何找得到进谷的路径?他此番回谷必定得了娘的允许。遂将见到薛让的事告知,宣泄心中喜悦。
“什么?”薛谭得知后却神色大变,“他在谷里?”
千蔻吃一惊,不敢作答。
薛谭绰起墙上所悬宝剑,教:“大柯小栀,你们在这里陪着小姐,一步也别离开。”说着就出了门,投身于雪夜中。
千蔻见状,懊恼不已,暗悔:难道薛让当真是暗中进谷?这下可好,又教我给走露了消息!
没想到,薛谭很快就回来了。就这一会儿工夫,他似已精疲力竭,摆了摆手教大柯小栀退去。千蔻看他面色不善,眼神闪烁,又是担心又是疑惑。
“他走了。”薛谭道,“他……”他欲言又止,顿了顿,终道:“明天再说罢。很晚了,我送你回屋。有什么事明天再说罢。”
千蔻听说薛让又走了,好生失望,心里却也并未全信。她见薛谭精神不济,虽有满心疑惑,却不忍多问,心想明天再说也是一样,遂依言回屋。
第二天,千蔻早早醒来,却觉房里空落落的有些古怪,略一打量,才发现梁子上的紫色帐子拆了。
是谁趁我睡着把那帐子拆了?她暗自奇怪,好好的拆它作甚?欲穿衣时,又找不见昨晚备好的衣裳,她本是准备去凤仙山里找找薛让,把件桃红色的裙子找了出来,明明挂在床脚,如今却已不知去向。
千蔻正自恼怒,薛谭恰走进屋来,竟是一身重孝打扮。他一把揽千蔻入怀,说道:“是哥昨晚没有说出实情,薛让这次回来,是寻仇来的。昨晚娘已遭他毒手了。”
千蔻闻言,心头大震,当场呆愣住。薛谭帮她穿上孝服,又说:“他害了娘,在墙上留了名,还……他斩了娘的首级。首级哪儿也找不见,想是他带走了。”
千蔻忽然想起薛让提着的包裹,还有雪地上留下的血迹。原来那不是什么大鱼,正是娘亲的头颅!还滴血呢!它当时是闭着眼?是睁着眼?
千蔻想起那一幕幕,又是震惊,又是害怕,难受得直犯恶心。薛谭忙又将她拥住,说:“对不起,蔻儿,哥想了一夜也不知该如何告诉你。”
千蔻随着薛谭到了灵堂。堂内堂外白花花地跪满了人,恸哭声直欲要惊动天神鬼怪一般。千蔻好生诧异,心想:平日娘只是坐在她那把木椅子里,从不露面,没想到临到头大家竟哭得这般尽心。
她被带到灵前,不敢往棺木里看,薛谭低声说:“别怕,整整齐齐的,头也已经续上了。”
千蔻这才眯着眼睛看了一下,果见谷主夫人穿戴齐整,头颅确已续上。那头颅看似木块雕成,细细地上了颜色,倒也面目如生,但毕竟不能与真的相比。千蔻暗自惆怅,想:娘生得貌若天仙,谁知死时却用块木疙瘩做脸。
千蔻随着薛谭跪在灵前,又在心中思量:昨晚哥哥一听说薛让回来,想必就猜到他是寻仇来的,这才着急,独我那般天真,还当他是走亲戚来的,真是蠢到家了。她暗自懊悔着,忽又突发奇想,暗想:昨晚我若是在娘房里多待一时,或者薛让早到一刻,我俩岂不是要打个照面?如果真的那样,不知他会不会看我的情面放过娘。
千蔻这般揣测着,忽然想起一事,顿时毛骨悚然。
昨晚娘特地召见我,就是为了那一句问话啊!
“蔻儿,娘若遇害,你会替娘报仇吗?”她这般幽幽问着,唇红齿白的。
千蔻越想越惊,渐觉身上潮闷,已泌出了冷汗,暗想:娘若不是早知自己将遇害,怎会那样问我?那时候她必然早已在薛让的掌控之下。她那样问我时,薛让一定就在她房里,一定藏在什么地方看着我,一定……一定还瞧见我点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