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子,连一边儿的瑞安也欢喜起来。
又是说笑了一会儿,赵国夫人便传了一侧的小侍来,奉上自己所献的几样东西:
一是西域贡来的,一方足可遮得住一张双人寝榻大小的流金织花细绒毯,此毯极为珍贵,轻盈至极,搁在手上,厚厚实实,几近小桌子高的一叠却是轻若无物,可若真裹在身上却是暖和舒适,亲肤柔滑。据赵国夫人所言,此物乃取西域一种罕见之高山跳羊(就是今天的藏羚羊的老祖宗……这东西多珍贵,可以自行百度……)之细绒,混了上等五色狐绒(既金、银、灰、火、玄也就是墨五种颜色的狐狸最细最保暖最轻也是味道最小的那一层细绒毛),召西域百名巧手匠人一载而成,当今天下,只有三件,且因人力质料有限之故,三件绒毯花色皆不同。其中一件已于朝日之前,于此三宝初进宫时,便由李治私下打赏于媚娘,另外两件各自赏了濮王李泰与元舅公长孙无忌。
是故,媚娘立时便欲推让,可奈何赵国夫人其意甚坚,无奈只得强收之下,转思着改日必然是要李治将自己得的那一床复赏了与长孙无忌才好。
另外一样,却唤做玉马儿机。
名为玉马,自然全身皆为上等白玉制成,这倒也罢了,最稀奇难得,是那马儿足有半个小儿般大,且下部圆滑,背部雕有栩栩如生的马鞍,甚至还铺垫了一层细绒毛毡,可供小儿骑乘于上,前后晃动借以体会驱马之乐。最难得是此物设计精巧,看着也无甚机关,但媚娘只手轻轻一点那马额头上的金坠流苏儿,它便自己个儿晃呀晃地晃了足足半盏茶水的时光才停下来,最叫人稀奇的是在这晃动之时,马腹中还传来清脆悦耳的金玉碰撞之声,一阵风吹过,马口中的小小孔洞中竟传出阵阵极似马蹄声的闷硬之物相击之声,连绵不断,当真连见多识广的立政殿诸人也是稀奇不止,就连媚娘怀中抱着的小儿李弘,也是拍着小手嘻嘻作乐,似乎也知道此物好玩。
……如是三番,不过半盏茶水的时光,赵国夫人赠来的宝贝珍玩,便已经是堆满了廊庑之下好大一块地方,可媚娘一直也只是表现得中规中矩。
直到最后的一样出现在她面前时,她才变了脸色,大为震动:
“这……这是……”
细看时,却只是赠与媚娘的一只玉钏。可旁边的文娘看了却看不出什么特殊……只是觉得花饰特别,唐兴牡丹,牡丹更是被视为大唐国花,可这玉钏成色平平也罢了,还雕了唐人少喜的女华(菊花)……
突然,她啊了一声,讶然失态道:
“莫非……这莫非是文德皇后娘娘的爱物!?”
赵国夫人含笑点头,目光眷恋地在这玉钏之上流连不止:
“正是呢……说起来,先皇后娘娘赠此宝与妾时,妾与娘娘,却都还是待字闺中的女儿家呢……”
媚娘闻得此言,一时也是一怔,不由轻轻道:
“这……
这是先皇后娘娘的圣物?”
赵国夫人点了点头,只是左右仔细看了又看手中玉钏,半晌才似忍了什么割肉之痛也似地,伸手拉了媚娘的手来,替她戴好,然后轻轻抚着戴了这玉钏的媚娘的手:
“当年我最大的遗憾,便是没能看着文德娘娘戴着它,入主立政殿。
如今……
能在你身上了了这桩心愿,我也是满足了……”
媚娘垂目低头,半晌突道:
“夫人幸爱,媚娘惶恐,却不知……
这玉钏是夫人的爱护,还是来自元舅公大人的宽容呢?”
赵国夫人抬眼看着她,温润如玉的目光,却一似玉般坚硬:
“非是家中外人之宽容,可却也差不多少。”
媚娘垂目,半晌又抬头:
“那么,媚娘便知了。
夫人且可安心,更可归府之后,代媚娘以原话请禀元舅公大人:
但有媚娘一日,自当全心助佐治郎,万不会有任何辜负……
哪怕……”
媚娘目光坚定地看着赵国夫人道:
“哪怕日后,在媚娘看来,元舅公大人也是为了保住治郎,而必然要铲除的人物,也不例外。”
“你说治……”
闻得媚娘对李治的称呼,赵国夫人眉锋一扬,半晌却突然笑了起来:
“好……
妾自当代娘子传话。”
媚娘彬彬行礼,又道:
“多谢夫人大量。媚娘在此,也特向夫人立下一言:
便若真有那一日,媚娘也自会力保阖府上下,平安无恙,甚至罪不及三代。
便是罪及三代,那也不会耽误长孙一氏日后的半点儿荣华富贵,子孙兴旺。”
赵国夫人目光明亮:
“还是因为……主上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