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娘点头,轻轻道:
“说起来……
媚娘的父亲在时,曾经与媚娘说过这样的一番话。
他说……”
她伸手,轻轻地回握了李治的手道:
“他说他虽这些年,这般怨怼上天,安排了他与母亲这段婚事,却从来不曾想过要苛待我们姐妹……
甚至是大姐。”
媚娘睁大眼,轻轻地将头俯在李治胸前道:
“以前我不懂,为什么父亲要说这样的话?
可自从知道顺姐的身世,我突然明白了。
原来父亲心里,终究还是有些怨气的。
只是他一直都在开解自己,因为他是真心疼爱我与仪妹,所以他才会一直这般开解自己:
这一切的一切,都与顺姐无关……
她当年尚未出世……
因为只有他能够原谅了顺姐,他才能也好好儿地疼爱与顺姐同母的我们姐妹二人。
也唯有如此,我与仪妹长大之后,才能够如别人家的孩儿们一般,依旧有着好好儿的姐妹,好好儿的母亲……
父亲他……”
媚娘住口,半晌才轻轻道:
“治郎,你知道么?
我现在,是真的越来越感激元舅了……
若非是他这般安排,媚娘又如何得此天幸,竟身为父亲之女呢?
又如何得此天幸,得为治郎之妻?”
李治很少听得媚娘提及其父,一时间也是怔忡,良久他才道:
“是啊……
这般说来,原来应国……不,原来岳父大人,竟是这等的豁达慧察……
倒是叫我好生羞惭了——
说到底,若非当年舅舅与父皇一世辛苦,又何来今日我与你这一生相守,弘儿与他妹妹的相继出世?
我该感谢舅舅才是。”
“又是妹妹……”
媚娘哭笑不得,只得随了他去,一时间二人又是沉默。
良久,良久,媚娘突然道:
“治郎……
你……
你还是好好儿与元舅公说上一说罢!
论到底,你们终究是舅甥,他也是眼下这世上最亲你最疼你的人了。
或者他有些保护过度,或者他有些过于急怒……
可他都是为了你好。”
李治点头,又想起媚娘看不到,便嗯了一声。
半晌,他突然又于暗中发出一问:
“那……
你呢?
可要见一见……见一见杨夫人,还有贺兰……贺兰夫人?”
李治屏着气息说完了这句话之后,又自觉胡闹,便急道:
“罢了,还是别叫她们来了,这眼下京城一片乱的……”
“……治郎说得也是。”
良久,媚娘的声音又复响起,却是一片恬然静心:
“论到底,哥哥他们,终究还是不能谅解母亲与姐姐的——便如元舅公总是不能谅解治郎将媚娘迎入门的……
所以母亲与姐姐这般苦,却也不能怪她们行事有些过于不择手段了……
何况搁在身边,总是安心些。
而且治郎说得有理,眼下京城一片乱……
还是等此事大定之后,再请她们入京罢!”
李治闻得此言,不知为何,心中却似一块大石头落地,伸手去紧紧地抱住了她道:
“是啊……等一切大定之后,再请她们入京罢!
你安心,有我在,你也好,孩子们也罢,断然不会有半点事情的。”
永徽四年正月十五。
唐。
长安城。
太极宫。
立政殿。
媚娘端坐在正殿之中,看着殿下跪着的几名侍婢。
扫了一圈,她的目光,缓缓地看向了跪在为首处的少女。
那姑娘全身抖着,直若衣衫过于单薄的她被置于雪地之中一般。
媚娘平静无波地看着她。
良久,她才轻轻道:
“浣画。”
那少女全身一抖,半晌才轻轻道:
“……在……”
“你来说罢。”
“……”
浣画沉默,良久的沉默,半晌才轻轻道:
“是……”
徐徐地,她抬起头,一双眼睛惊恐地看着媚娘,半晌才轻轻道:
“娘娘……
浣画的确不知那碗参汤里放了那些不干净的东西,也的确是不知到底谁放在里面的……
浣画只是负责把它从御膳房端到立政殿而已……”
媚娘点头,看着旁边哭到快断气,却一点儿声音也不敢发出来的小婢道:
“织红,你把头抬起来。”
那个被唤做织红的,顶多不过十二三岁的小丫头抬头,一张雪玉小脸儿上,满是泪痕。
媚娘点了点头,又轻轻问道:
“那你如何说?
你可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织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