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县南,黄河岸边。
无数飘扬的旌旗下,秦军将卒们,横成排竖成行,队列齐整,戈矛森严,俱都昂首挺胸,肃静无声的望着那木台之上的最高统帅,在做出征前的最后训示。
“……天下苦于胡羯之患久矣!吾等父母妻儿,族人桑梓,有哪个敢说,没有受过胡人的摧残!今赖有我陛下雷霆电扫,铸我大秦,拯天下于危亡。吾等正当团结一心,如钢似铁,早日驱逐胡虏,使后方的亲人们,过上安宁的生活!”
“诸位!如今,我军已被敌虏逼到了这大河岸边,前无进路后无退路。而伪赵素来仇视于我,更有支雄残忍暴虐,故吾等投降亦死、逃走亦死、杀敌亦是死。同样没有活路,为什么不决死杀敌,做马革裹尸,轰轰烈烈的大丈夫!”
下面的士卒,听到这里,开始纷纷窃窃私语,俄而人人晓得有进无退,个个怀着必死的念头,连目光都变得凌厉了起来。
韩雍点点头,继续又道:“为诱敌计,韩某一败再败,如今据报,支雄已基本丧失警觉,正骄横而来,距我不足十里,大战将至,成败在此一举!”
“此战,吾等当置之死地而后生。若败,韩某绝不偷生,当战死以谢天子及诸君。若胜,韩某曾为诱敌不惜抗拒圣旨,天子震怒。将来难保大不敬之罪,恐有不测。但只要能击败强寇,纵使问斩,韩某也绝无遗憾!只望诸位努力杀敌,当使韩某含笑而死!”
说着,大地开始震动,远方已经隐约传来了嘈乱的呼喊声,登高而望,地平线上,随着烟尘蔽日,漫山遍野的赵军迅速压来。韩雍面色坚毅,厉声令将佐升起了大秦之旗。黑色大纛在蓝天白云之下,傲然飞舞,不屈不挠。轰隆隆的战鼓声擂了起来,动人心弦的号角吹得人热血翻涌。在一望无际的如烈火般燃烧的灼热目光中,韩雍刷的拔出剑来,用尽全身力气厉声大呼,传令出击。
“大秦之威,不可战胜!”
秦天圣六年三月初,秦、赵两国共计二十余万大军遭遇在温县的黄河岸边,爆发大战。前后鏖斗十数场,直杀得日月无光,血流成河。从晨时而至日暮,秦军背水死战,阵亡甚众,然却无一降逃,大将军韩雍身负创伤流血凝肘,仍绝不退却大呼酣战,余者愈发弥厉决死,犹如山崩地裂。赵军终于胆寒不支,十三万大军分崩离析,全数溃败,主帅支雄仅以身免。荥阳的石虎本待支雄战胜,从而两相呼应,进逼虎牢及洛阳。惊闻败讯,知势难挽回,洛阳难以再图,便将荥阳付之一炬后,连夜遁逃回河北。秦赵温县之战,以秦军惨胜而告终。
捷报传来,洛阳万人空巷,不分民众兵卒,皆涌上街头,欢呼雀跃,激动到全城沸腾,压抑多时的愁云惨雾终于消散。皇帝高岳唏嘘良久,亲笔书诏发往温县,升韩雍为大司马大将军,加授上柱国的殊衔,并行军诸将皆有赏赐。半个月后,大军振旅而还。皇帝高岳率文武百官,亲出洛阳城北十里外迎接,并备黄罗伞盖,专侯韩雍。未及军至,诸将士见皇帝,皆欢声雷动,悉数下拜,气氛高涨无比。
须臾中军便到,韩雍因伤重未愈,卧于担架之上,难以动弹,虚弱地以肘支撑,却竟要强自起身下地叩拜。
“朕负韩兄!”
高岳抢步上前,紧紧扶住韩雍,凝视良久,哽咽道:“兄为朕竟至满身疮痍,朕既痛且悔,愧见故人!今誓言之,当令兄与国同休!”
韩雍鼻翼翕动,嘴里说着谢罪的话,仍然想起身礼拜,高岳坚决制止了他,并回首朗声道:“伞来!”
周盘龙掣着黄罗伞盖上前。在万众瞩目中,高岳亲手接过伞盖,对诸臣道:“大司马,朕之肺腑,国之功首。众卿,今朕当为大司马亲自执掌仪仗,略表朕心!”
韩雍大惊,汗出如浆,连忙表示万万不可如此尊卑颠倒,以臣凌君。但解释的功夫,高岳已然撑起了黄罗伞盖,罩在了韩雍头上,并以手扶担架,传令进城。
这独一无二的巨大荣宠,使韩雍无力的卧倒,一句话也说不出,紧紧回握高岳的手,泪水无声地涌出了眼眶。众人见之,无不感慨钦佩。继而尽数下拜,高呼大秦万岁!
青海。昂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