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那里,明明一动不动,却偏偏成了流动迅速的人群中一道近乎永恒定格的风景。
他像一幅画,宛然而立,远远的,看着他乌黑的短发棱角分明的侧脸肆意流淌着暖暖的阳光,明明,面无表情,却奇异的,流动着光芒。
人群中,单薄而瘦削的身形,黑色的风衣,高领竖起,长指轻挑,抚过空无一物的空气,像是努力要抓信某种东西,绝望得让人心疼。
心疼?奇怪?对一个完全第一次遇见的陌生人来说,怎么会有这种感觉?江景泉诧异,片刻,复又笑了起来,大概是终于在这万千陌生的人群中看到自己的“同类”,所以才会无端生出惺惺相惜之感吧?
豆骏扬起笑脸,眼睛发亮,牛气的揩了下鼻子,自觉美形的朝他的方向跑去,画夹背在身后,啪嗒啪嗒的响,像极了欢快的节奏。
“先生,能让我为您画幅画么?五美元,五美元就好。”她睁大了眼睛,满怀希冀的看着他茫然的转身,原来没有焦距的眼光慢慢恢复原状,后又带着一丝冷漠,不理,不睬。
他长得真好看。精致得如同神话里走出来的翩翩美少年,高贵中透露着一丝忧郁,颀长的身影孑孑而立,一双美目,生得倾国倾城,哪怕一抬眼,一敛眉,都勾勒出生动跳跃的光芒。
他像是没有看到她一样,转过身,看向别处。
“先生,就一幅素描,十分钟就好,求求您了!”江景泉的目光里带着渴求,伸手拉着他的衣袖,无意识的轻轻摇晃,似是带着撒娇讨好的意味。
“就十分钟,五分美元,一幅画就搞定了,好不好,这位先生?!”其实一开始,她只是好奇,而现在,她觉得,她笔下画里的主角,非他不可。
她冲他眨眼睛,精灵一样天真无邪的神色,恍然间,豆骏觉得自己抗拒不了这个姐姐的邀请。
她这样对他撒娇讨好。
后来,豆爷没有想到,也就是第一次的放纵,后来的每一次,江景泉只要一着急,他就必须要投降。
包活她打坏了何维健从维也纳留学归来送给他的限量版水晶球,打翻了颜料弄脏了他用来交作业的画,故意扔了学妹们送给他的生日礼物,又视死如归的搅了他班主任的课堂,让他和她在校园里“名垂青史”。
每每闯了祸事,总是对他献殷勤,讨好不行,就冲他撒娇,软硬兼施,也是这般单纯无邪的眼神,而这总是他的弱点,每每碰到,所有的防线悉数崩塌,只一瞬,他便缴械投降。
眼前的这个,明明不爱自己,却因为相同的神态,他清冷的脸庞终于有了一丝动容。
微不可觉的点了点头,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豆骏,有一丝僵硬的按照她的指示,站在漆黑的铁栅栏旁,空洞渐渐被光芒所取代。
江景泉扬起脸冲他微微一笑,下笔,却不知如何是好。
他太美好了,她衍一出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心思,她不想,让其他任何人,发现他无与伦比的美。
打开画夹,宣纸一张,竟无从下笔。她有些鄙视自已无端而来的小心思。
他的眼神传来,她的脸莫名的一热,刷刷刷,笔走龙蛇,宛若流云。
美国是艺术家的天堂,在这里,你可以随处描摹一道风景作为题材,却没有人会打扰,像现在这样,行人只管走他们的路,却不意这两个孩子。
对啊,他们还是孩子。
讲好听点,她也算得上是这纽约的街头艺术家,其实,不过是为了糊口,为了那微薄的学费,即使有些时候食不裹腹,却也心满意足。
最后笔勾勒出来,江景泉长抒了一口气。心满意足的笑了起来,拿起画像,献宝一样小跑到他身边,眉眼弯弯笑:“画好了,五美元,小豆爷。”
她说得理直气壮,豆骏接过画像,并没有看,口袋里,仅有的五美元,给了她。
她却不依不饶起来:“喂,你都不看我的画诶,这是对我的不尊重!”她画得那么辛苦,小心翼翼,他却看都不看一眼。
豆骏抬头看她,半晌,手下意识的把那张素描放到眼前,看到,她画的,是他的侧脸,她用柔和的笔锋,刻画出了他曾经的安宁过往、
终于,有了一丝动容,像是在茫茫深海中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他焦虑而不安的扳着她的肩膀,近乎用劲全身的力气:“可不可以,在这幅素描的一角,留下一行字?”
豆骏看着他失态的模样,傻傻的点点头:“行,写什么字?”
他回过头,目光苍凉幽远:“言念君子,温其如玉。在其板屋,乱我心曲——何昊煜。”他说,声音轻柔好听,字字情深不寿,恍然不过一世地老天荒。
然曲终人散,徒留一袭空想。
江景泉点头,不过片刻,寥寥几笔,歪歪扭扭的一行字跃然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