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云依凝立垂眸,只觉迷惘更深。仿佛拨开一重迷雾之后,迎来的,却是更重的雾团,散不尽,解不开。
“夏姑娘,夏姑娘。”
手被轻轻摇晃,她回眸,对上一双关切眼神。
“夏姑娘,你怎么了?在想什么?”他起身凑近,殷殷探询。
“……没什么。”夏云依勉强一笑。
“那我们出去散心吧?”
“不行。”
“夏姑娘……”墨言可怜兮兮,满目期盼地拉着她,试图继续游说。
“不行,你受伤未癒,病情不稳,要好好静养。”夏云依温言轻语,却拒绝纵容,“喝过药,快去休息。”说着,抽回手,俯身去捡地上碎片。
“夏姑娘,别理这些,叫下人收拾就好。”墨言也俯身,牵她袖角劝阻。
夏云依瞧他一眼,动作不停:“像你这不听话的,收拾慢了,怕又弄出别的事来。你若有事,还是我来操心。”
墨言闻言讪讪,摸着鼻子,堆一脸讨好的笑:“那我帮你收拾。”
“不用。”夏云依莞尔,头也不抬继续收拾,“你只管休息,就是在帮我了。”
“哦……”墨言哼哼唧唧,却不走开,挨近和她凑在一起,“夏姑娘,你的伤好多了吧?”
“嗯,好多了。”
“难怪……”墨言嘟着嘴,小声念念,语气倒像有些失落。
她微愕,捏起最后一片碎瓷,转脸瞧他:“难怪什么?”
“难怪我觉得,你又当我是个孩子了。”他也正在瞧她,一脸回忆,“记得前几日,在那坏人家里,你受伤未癒,那时候,夏姑娘不会当我是个孩子,反倒自己像个孩子,偷偷闷在被子里,还有点爱哭呢。而且……”说着,他笑眯了眼,陶醉地捏起衣袖,在她面前晃晃:“而且啊,还会拉住我的袖子,不让我走呢,夏姑娘好可爱……”
啪啦!最后一片碎瓷滑落,摔成几瓣。她满脸通红,垂了眼,胡乱捡着残片。
这人真是的,胡说什么?哪有那些事啊!她自己都不记得,不记得不记得。
“呀!夏姑娘。”
耳畔一声惊呼,手已被人执起。她敛回心思,凝目手上,才发觉捡得太用力了。
食指一道白痕,已经渗出血珠。
小划伤,涂点药就好了。她笑笑,正要收回手,指尖却忽然一暖。
温热紧紧包裹,湿润绵密,抚慰那道伤口。痒痒的感觉从指尖传来,传遍每一根神经,她像被点了穴,瞪大眼,呆呆瞧他。
他轻轻吮住她的指尖,很认真。认真得像个孩子,专注仔细,又像是家人,小心翼翼。
她愣愣的,忘了动作。
“好了。”半天,他松开她的手,瞧着她笑,亲昵中有丝佻皮,“我不是神医,可也会疗伤呢。”
好……她张张嘴,却没发出声。似有什么堵在喉咙,眼眶又要发热。她急忙垂眸,盯着指尖伤口,用力点了点头。
地上收拾干净。
墨言仍黏着她,不肯乖乖休息。夏云依也由着他,寸步不离地陪他闲聊、用饭、再闲聊。直待他困倦睡去,夜幕已深。
夏云依蹑足而出。房外月华如水,倾一地银白。四下静悄悄的,偶有几声虫鸣。
夜风微凉,拂衣盈袖。数日前的经历犹在眼前,此刻重回宁静,简直恍若隔世。夏云依负手中庭,阖目长叹。劫后余生,她已不是第一次了,可这一次,却让她想叩谢上苍。因为,还有个他。
徐步折回客房,她踏着月光,想到了谢宜章。回来几日,谢宜章始终没找过她,想必还在深究谜团。如此看来,自己仍须去走一趟,总好过坐等不安。
那就明日吧,天亮就去,早去早回,免得有人委屈叨念。思及此,她不由笑笑,快步穿过回廊,却在转角处,忽然顿住。
两个小厮挑了灯笼,正在巡夜。
夏云依一滞,返身避进墙角暗处。别院有人巡夜,她常见,也常擦肩,可今夜,她不想和他们照面。因为,她听见他们在谈一个名字,她的名字。
“你没弄错?夏神医真名就叫夏云依?”
“真的!我听吟书说过,错不了。”
二人渐行渐近,声音越发清晰。她躲在暗中,莫名泛起不安。
“那可怎么好?还不把她赶走?”
夏云依一愣,赶她走?为什么?
“唉,真没想到,夏神医是那种人,我们倒霉死了!”
夏云依更愣,那种人?是哪种人?
“陈管家不会留下她吧?虽然她会看病,但和她那种人沾上,没病也死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