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就是。这太突然,吟书哥都吓坏了,怕陈管家不信,专门抄了一份,正要送去呢。陈管家看了,还不立马赶人?”
“对对,陈管家心好,赶走她已经天大面子。不然直接将她送官,还不就是个死?”
声音渐渐远去,夏云依靠着墙,思绪纷纭。
出什么事了?听话音,像刚发生的,谁都始料未及,而且,是关于她。
心中疑窦丛生,夏云依掠上院墙,几个纵身,落在西边一进小院门口。每天晚上,陈为都在这里整理卷宗。她伫立院门,遥望外面的漆黑小径,静静地等待来人——吟书。
片刻,小径上光点隐约,灯笼迎了夜风,明暗不定。
她不动声色,举步上前。
“啊!夏神医……”吟书瞧见她,吓了一跳。侧了侧身,左手背在身后。
她瞥一眼,随口问道:“拿了什么好东西?要藏起来。”
“没有没有,是些点心,点心。”吟书急忙摇头,右手的灯笼随他动作,晃个不停,而他的左手,却越往后背。
“哦,原来你也贪吃。”夏云依笑了,和他擦肩之际,探手取过灯笼,“路太黑,借我用用。”说着,越过他,继续前行。
一步,两步,三步。
扑通。
夏云依止步回头,有些歉疚:“对不住了。这迷香不烈,一梦即醒。”
吟书睡在地上,睡得很香,左手却仍抓得死紧。她蹙眉,掰开他的手指,抽出两页纸笺。
灯笼随风摇晃,烛火忽明忽暗映照纸上,她双眼蓦地睁大。
白纸黑字,触目惊心。
……查二十年前,武林有大魔头飞龙,原名厉飞扬,使天下掀起腥风血雨,全无片刻安宁。经查,今有厉贼遗女云依,假悬壶之名,阴聚余孽之党,托济世之誉,深藏大逆之心。险恶昭然,罪不容诛……
夜静得吓人,风过指隙,两页纸笺如同枯叶,颓然飘落。
她孑立空庭,像尊木雕。
流云四散,月华如水银泻地,一寸寸铺满小径,漫上她的裙袂、袖角、衣领,衬着比月光还惨白的脸。
啪,灯笼坠地,木雕般的身影一晃,融入夜色。夜风回旋,烛火蹿上白纸灯笼,转眼,燃烧殆尽。
月下屋脊连绵,夏云依纵身飞掠,两眼茫然直视,透出惊心的悲绝。
悲绝中,心乱如麻。她什么都想不到了,不会想了。
前方屋脊中断,下面一条大街,直通北门。她掠至街心,收了步,遥望街口出神。
街口墙上有张纸,端正贴着。墙边人影晃动,似有官差巡视。
心骤紧,脚下陡重千斤,夏云依拼命握拳,直握得掌心锐痛,才缓缓抬脚,迈出半步。
啪,肩头忽沉,有人从后一拍。她急回头,右腕却给扣住,脚步一虚,转瞬被人带离街心,闪入旁边小巷。
嘴巴被捂,半身受制,危急间,她左手疾缩入袖。
“云依,你疯了!”
耳畔一声低责,袖中的手顿时松了,迷离香从指间滑落,重入袖袋。她垂下眼,缓缓回身:“殿下……”
“你疯了么?!你当自己有几条命啊!”月光照进小巷,谢宜章瞪着她,一脸气恼担忧。
她茫然不觉,口中喃喃重复:“魔头之女,魔头之女,你们就是这样看待我的?”
谢宜章见她恍惚,更加上火,越发直言如刀,“魔头的女儿,对于大家来说,宁可错杀,绝不姑息。你是与不是,谁去理会?死一个女神医,换整个朝廷安心,谁还管你是否无辜?就此不明不白定了罪,送了命,你情愿么?甘心么?”
夏云依咬唇,看着谢宜章,无言以对。
“不甘心,不死心,就要先保住命!若再冲动,神仙也帮不了你。”谢宜章重重一叹,拉起她,不由语气放软,“本想前去找你,还好半路遇上。你不能再回墨家,跟我来,先去一处暂避,那里至少可保一时平安。”
浮云蔽月,清光隐没,小巷沦入黑暗。两个身影一前一后,消失于夜色。
“谢宜章,就是……这里?”夏云依立在煊赫朱门前,呆住。
这便是谢宜章说的,‘可保一时平安’之处?本以为,会是个极隐秘的所在,不想竟如此惹眼。
“就是这里。”谢宜章笑笑,敲开了门。
迎出的是个中年男子,虽然仆役打扮,却精光内敛,沉稳整肃。
“你家主人不在,我这朋友借住几日,不妨事吧?”谢宜章嘴上说得客气,举动却不客气,拉着她,径往里去。
那人竟无推阻,闭了门,紧跟在后,毕恭毕敬道:“主人吩咐,殿下但有驱策,一应遵从。”
谢宜章微哂:“那就劳烦保密,别向任何人提。”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