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自作聪明的水军指挥官,急忙上来参见。他的参见姿势,大大咧咧的,随便做个样子就算数了。同时,说话的语气也是大大咧咧的,毫无敬意:“属下南京留守司水军左卫指挥使刘义中,参见京师来的大人!”
他旁边的水军指挥官,有些狐疑的看着虎贲军的装束,又看看张准本人,却没有反应。看来,他对张准等人的身份,还是有些怀疑的。毕竟,虎贲军的装备,还有军装,都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作为一个军官,理应保持这样的警觉。
张准冷冷的扫了这艘福船一眼。
这是他看过的最烂的福船。
这艘福船的甲板,完全看不出木板原来的颜色了,一眼看过去,全部都是黑漆漆的,也不知道多久没有刷漆了。甲板的角落里,甚至能看到锅盖那么大的洞。很多地方的木板,都已经翘起来。可以看到很多麻布覆盖在甲板上,大概就是用来遮掩破洞的。
张准深深的怀疑,有些地方的甲板,要是不小心一脚踩上去,可能会直接掉到船舱里面去的。连甲板都是这个样子,可想而知在那些看不到的地方,会怎么样。这样的福船,也就是在长江水面航行一下,要是出了长江口,一个大浪打来,不立刻沉没就怪了。
到来江南之前,张准专门对江南的明军,做了一些了解。江南由于经济发达,贸易昌盛,地方富饶,百姓脑子灵活,谋生的路子比较多。所以,卫所里面的军户,即使没有自己的田地,也都有别的出路,不像北方的军户一样,必须逃亡才有出路。一般而言,江南卫所里面的军户逃亡情况,没有北方的严重。
但是,这绝不意味着,江南卫所的战斗力,要比北方卫所的战斗力强。恰恰相反。北方卫所的千户、卫指挥使大人手中,因为弹压军户的需要,可能还需要武装一定数量的家丁。这些家丁,还是有战斗力的。但是,在江南的卫所,甚至连家丁都不需要。因为麾下的军户都能自谋生路,自然没有必要起来造反。没有人造反,养这么多的家丁来做什么?还不如养几个年轻美貌的小妾呢!
事实上,江南升平曰久,自从倭寇被剿灭以后,就是刀枪入库,马放南山,一片的安详局面。没有外来的侵略,也没有内部的暴乱,在这样的情况下,卫所要不要都没有关系了。南直隶隶属的那些卫所,军户基本都是在的,但是,真的要调兵打仗,才会发现,一个人都调不出来。为什么?那些军户都在忙别的事情呢!这种情况,跟后世的户口挂靠有些相似。户口是在这里的,但是,人不知道在哪个角落。
由于水军需要耗费的银子很多,朝廷的财政从来都是入不敷出,所以,水军的废弛速度,要比其他的卫所,更快一些。对于昔曰浩浩荡荡的大明水师,为什么会迅速的退化,足可以写一本几百万字的书,这里就不详述了。但是,水军退化成眼前的这个样子,还是让张准相当的吃惊。这大明朝已经腐朽到了这样的地步,居然还可以支撑下去,当真是个怪胎啊!
刘义中察言观色,心里乱跳,急忙蹭了一下身边的指挥官,低声说道:“张海滨,快!给大人准备一份礼物!”
那个叫做张海滨的军官,狐疑的盯着张准,还有身边的虎贲军士兵,怏怏不乐的去了。
张准哭笑不得。
这个刘义中,到底在办什么事?
我张准明明是来攻打南京的,怎么反而变成是来收礼的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你这不是让我为难吗?好吧,我暂时不打你就是了。
当然,作为京师来的大人,张准是要拿捏一下的。否则,这出戏就要演的不像。出于污泥而不染,在这样的情况下,是非常容易被识穿的。于是,张准慢慢的沉下脸来,冷冷的说道:“刘义中,你什么意思?本官可不屑于你的勾当!”
刘义中一点都没有生分的意思,满脸笑嘻嘻的,熟络的说道:“兄弟,我知道你们是京师派下来的,一路上辛苦了。咱们都是穷人,没什么孝敬的,实在是对不起。幸好,刚才有几艘商船路过,送了些好玩的东西,也给兄弟分享分享,就算是小的一点小小的意思。”
他见张准年轻,很自然的叫起兄弟来了,当真是毫不见外啊!
张准凛然的说道:“你这艘船在江面上,到底是做什么来着?”
刘义中听到张准质问的语气,却是夷然不惧,含笑说道:“兄弟,有些事情,说白了就没意思了。咱们这些事,你知我知,大家都知,只要皇上不知道就行了。我们也就是在水面上捞点外快,啊哈哈,这不是过年了吗?大家活动活动,捞点外快。要不然,哪里有钱过年啊?兄弟,你是京城来的大人物,衣食不缺,吃穿不愁,咱们这乡下地方,跟您天子脚下不能比啊!”
张准更是大皱眉头。
这样的惫懒人物,居然是水军左卫的指挥使?
张准缓缓的说道:“你们这艘船,维护得实在是不成样子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