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陂镇。
悦来客栈。
今夜的天气不错,虽然挂着那弦弯月有点昏黄,星儿也稀稀落落的,而阵阵凉风吹拂,还是稍许可以洗涤心灵上的躁动。夜过三更,整座客栈大部分客房已经熄灯安歇了,剩下那有数的几盏灯,似乎经过了一场激烈的研讨和争论,最终还是耐不住寂夜的打熬,相继退出了坚守的阵地一一熄灭了,到了最后,只有那么一盏孤灯,始终如一忠贞不二地顽强地坚持着它的信仰。
于是,这盏灯,成为了整座悦来客栈的导航之灯。
淡淡的孤灯之下,一个长袍如墨的中年大汉安安静静坐在床前,全神贯注看着床上躺着的女人。
中年大汉不仅长袍如墨,肤色也偏于黝黑,脸型倒也端正,配着那利剑般眼眉,以及深邃的让人灵魂都要忍不住为之颤动的眼神,倘若不是因为他黑衣黑脸的形象在直观上被扣分,应该是一名比较帅的型男。
而床上的女人在肤色上面恰好跟他相反,白嫩的要命,甚至,在脸色上基本可以定格为苍白如雪,一种接近没有血色病态的苍白。
女人的年纪不好说,说她四十出头吧,却皮肤光滑细腻,即便是二八芳华都难以堪比,说她芳华少女吧,而紧紧关闭的眼角处却又可以依稀看见一道细长的鱼尾纹。
远处,传来三更鸣锣。
女人身子微微一震,缓缓睁开眼睛,恰跟注视她的一双眼睛遇上了,怔怔的,一种难以言语的温柔慢慢的涌现,微弱道:“霍大哥,一路上,你已经非常劳累了,现在,有了林药师的医治,我感觉好多了,你就放心的歇歇吧。”
黑袍大汉点点头道:“我久未进中原,错以为只是杭州的段大师可以医治你的毒伤,关山万里,却不料段大师已经离开了杭州,扑了个空,幸甚的是,天可怜我,让我遇见贵人,知道这里居然隐居着一位医学国手。夫人,我们该多谢那位恩公。”
女人道:“嗯,可惜,我们只是知道他自称梦三少,却不知道他究竟是何等人物。”
大汉呵呵笑道:“夫人倒不必忧心,前些日子,你的病情让我无暇顾及其他事儿,待你恢复之后,我们自然有的是时间去寻见,报答他的恩情。”
他的夫人眼眉露出一丝骄傲的神采,道:“那是自然,我夫君乃关东一刀霍君健,顶天立地的大丈夫,那是决计不欠别人的。”
大汉郝然一笑,眼里一丝失落一掠而过,笑笑道:“夫人,古人云,愚父赞儿愚妇夸夫,夫人冰雪聪明,怎么却也脱俗不去,倒是让为夫汗颜了。”
女人笑笑,嘴角微微撅起,道:“我就为我夫君骄傲了,咋滴,谁个不服的,有本事放马过来啊。”
大汉霍君健无奈的微微一笑,忽然,笑容在脸上一凝,皱眉道:“夫人啊,看来,是真的有人不服啊,敢情还不少呢!”女人凝神一听,也不由微皱娥眉,道:“不仅不少,还都不是庸手。”
他们夫妇这边厢还准备深入研究和探讨一下这些好手此刻降临客栈的意图,屋外已经有人朗声道:“在下淮阳沈梦龙,听说,关东大侠霍君健霍大侠入关中原,在下等忝为中原武林,自当尽到地主之谊,特来拜访,幸不以冒昧唐突见责,还请霍大侠金面一见,以慰神往夙愿!”
霍君建坐着看着床上的妻子,微丝不动,淡淡道:“沈大侠客气了,霍某拙荆抱恙在身,不宜见客,霍某需与身边照看,虽然霍某有心与各位相见,拜谢各位拳拳盛意,却奈何身不予事便,只好辜负了各位,留待他日,容霍某再入中原,一一拜谢。”
“噢,原来如此,尊夫人病情如何,我们认识的名医高士却也不少,霍大侠或许鲜及中原,无如,让我们做一回向导,也算是作为中原武林所能尽的一份情谊,你看如何?”
“非常感谢各位的高义,拙荆已为名师着手医治,假以时日修养得度,便可恢复了。不管如何,各位之热忱之恩情,霍某却是记挂于心的。此际,正值更深露重,霍某多有不便,也就不与各位相见了,各位,请回罢。”
一阵子的沉默。
兴许,人家霍大侠说的没错,如此夜半更深的,人家都说了夫人有病在身,要好生休息,且需要他做丈夫刻不离身的照顾,让人家出来会客,究竟有些儿强人所难了,假如凭主观上的任性进入人家屋里,即便是理由充分的去拜访人家,那也一种很没有礼貌和缺乏素质的行径啊!
屋外的人似乎都纠结万分,他们都是江湖上很有名望的人物,他们在掌握了超越大众的力量成为了人民群众眼里的高人之后,便开始了致力做一个有文明有素质的高人而探索而追求不懈。
可是,人生路上,总是有那么一些时候,有着一些事情,需要他们艰难而苦恼却又不得不去选择。
终是有人按捺不住了,冷冰冰道:“霍大侠,依在下看,你还是出来的好,要不然,万一惊扰了尊夫人,给她的病情带来了恶化的副作用,那既非我等所愿,恐怕也非霍大侠你希望看到的。”
霍君健淡淡回应道:“各位深夜到访,显然非所谓地主之谊事之。大家都是行走江湖粗陋之人,便不必兜兜转转的藏着掖着的浪费时间,还是直奔主题,说出你们的来意罢。”
“咳咳,”该是首先发言的淮阳沈梦龙自觉少许尴尬的干咳了两声,道:“既然,霍大侠敞开天窗说亮话了,若是我们还转弯抹角的,难免让霍大侠看成中原武林太过小家子气了。也罢,也罢。正所谓,话不说不明,火不拨不亮。事情却是如此,半个月之前的一个夜晚,冷香谷发生了一场巨大的变故,这场变故可谓惨绝人寰,冷香谷里面数百人被屠杀殆尽,谷主冷无欢也惨遭杀害。这件事情,不知道霍大侠是否知道呢?”
霍君健道:“当夜由于霍某着急赶路,没加留意,倒是在事发数天之后才得知的。怎么,莫非各位怀疑霍某是凶手么?”
“霍大侠可以确定在冷香谷事发当夜路过冷香谷吗?”
“这一点,霍某倒是可以确定。”
沈梦龙叹息道:“而且,在下还要告诉霍大侠,根据我们各种情报的综合分析之后,得到的结果是,除了被排除骑马的旅客之外,只有两辆马车走出了冷香谷谷口。”
霍君健道:“那一辆马车你们调查了没有?”
沈梦龙道:“霍大侠许是会以为我们有地域的偏见,从而先对你先着手,其实,你错了。我们不仅没有地域偏见,甚至,当我们在获悉这辆马车的主人是关外武林朋友的时候,便刻意将之放后了——至少,谁都不愿意给关外的武林同道留下坏印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