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大虎的腮帮抽搐了一下,天黑,看不见。虽然他是教主,但是到了王府,他只是庶务管家,而曲建是王府长史的身份,所以要以曲建为首。
跨进了石狮雄踞两旁的王府后院大门。王府护卫拦住了他们,叫他们在耳房等候传讯。不到一袋烟工夫,漳王心腹亲卫朱利走了进来。
“金管家,让你久等了,”朱利躬身笑道,“不过王爷现在正在会客,可能还要金管家再等一会,王爷想召曲长史先进去。”
曲建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脸色有些变的金大虎,咳嗽了一声,随着朱利进去了。
朱利打着灯笼在前,曲建走过他十分熟悉的大院。他在王府已经近十年了,当然不陌生。此刻的大院空寂无人,树影模糊,他随着朱利,进了厅堂,绕过一道屏风,从后门穿过一个大天井院,这已经是王府后堂的所在了。
走到第三进房屋,出了边门,朱利放慢脚步,并小声叮嘱说:
“请曲长史在此稍候,待在下禀报王爷。”
朱利提着灯笼,轻手轻脚地向横在一旁的几间房子走去,他踏上青石台阶,挑起厚厚的双层夹棉绸帘——一线灯光透露出来——随即又闭上了。
漳王在书房中与人密谈,曲建想道,他太熟悉这个漳王爷日常操办业务的署所了。五间宽敞的书房。南北各有四扇六尺高的糊着白色绢纱的雕花格子窗,每个窗户下都有一只双层半圆型小茶几,春夏秋三季窗户洞开。茶几上的盆花衬托着墙壁上悬挂的字画,总是那么洁净淡雅。
曲建注意到,书房的每扇窗户都遮得严严密密,透不出一线灯光。他很清楚,每当漳王朱志堩夜晚与人家密谈,八个大窗便都放下厚厚的黑绒窗帘遮掩着。
不一会朱利又挑开门帘,踏下台阶。曲建赶忙趋前几步。
“曲长史。”朱利阻止说,“王爷吩咐。请您再等候片刻。”
“是。”曲建跟着朱利往外走,边走边问道:“朱护卫,谁在书房和王爷叙话?”
朱利不说话,挑着灯笼在前引路。他们穿过空荡荡后堂大院,踏进大堂后门。
“王爷难着呢,”朱利在大堂停住脚步,压低声说:“是王爷的庶兄朱志均正在书房,两位王爷都不说话,面色都很难看,在下也不敢禀报。王爷问我啥事,才敢回说二位来了。”
“啊?大王子来了?”虽然早就知道,曲建还是作出一副惊诧的模样。反问了一句。“朱护卫,大王子此次来……。”他截住了话头,当了十余年的王府长史。当然知道王府的规矩,有关皇室之中的事儿,不该打听的就不能打听。
朱利叹口气,摇摇手,“曲长史,王爷犯难啦!至于为了什么。稍后长史就会知道,还是你招来恁多麻烦。”
“朱护卫……。”
“长史。您在王府多年了,知道有些事在下不能说的,请长史海涵……”
曲建想起了在外面烦躁不安的金大虎,默无声响地退回了原地,寂静的夜空中忽然传来西山铁钟敲击的洪亮声响,夜深人静,钟声格外清越。
已经是子时了,曲建、金大虎还分别滞留在两处等候召见。
而漳王府朱志堩的书房内,朱志堩和哥哥朱志均两人面对面的坐着,房子里灯烛辉煌,一排整洁的书柜,插架琳琅,秋山乱叠,正面墙上挂着一幅显得和室内有些不搭配的《牡丹富贵图》,格外扎眼。
“金刚奴有些急了!”停了手下的汇报后,朱志堩微微欠身说,他那扁平红润的脸上堆满笑容,看不出他才是一位二十多岁年纪的人。双目有着与其年纪不符的老练,声若洪钟,说,“曲建也熬不了多久了。”
在弟弟的王府内,朱志均能说什么呢,只是笑笑,眼光流离在四周,好像不在意的模样。
“大哥,你又何必拘于俗礼。”朱志堩瞟了一眼桌上的两只小盒,微笑地说。
“这区区薄礼,却不是我的,是太子殿下给王爷的一份心意。”朱志均的目光在朱志堩斜对面的一盆兰草边停下,谦躬地说。
侍女端上带盘青花瓷碗,放在朱志均身边的茶几上,换下已经冷的茶水,朱志堩抬抬手,说:“大哥,你尝尝,谷雨前的福建白毛雾,是我们漳州东面的特产,此茶你在北方是不多见的,汤色清亮,味香隽永,实为难得珍品。”
朱志均端起茶碗,轻揭碗盖,便闻到一股淡淡清香。他轻轻抿了一口,舌尖上感觉有种似乎是新雨后的泥土怪味,说实在的,他并不喜欢,但他却故作惊诧,连连夸赞:
“果然佳茗,香而不腻,淡而爽口,余味甘甜不绝,堪称仙品。王爷口福不浅。”
“哈哈哈……”朱志堩开心地笑了,话锋一转,说道:“哥哥,在自己家里,何必一句一个王爷的叫着这么生疏,大哥喊名字就行了。”
朱志均放下茶碗,正襟危坐,言辞谨慎地回答道:“王爷,这次我来是为了公务,所以以王爷称之,稍后几天的家宴之上,再叙兄弟之情吧!”
“也好,不过真的要这么办,要不是有太子的手谕,本王实在难以决疑,也没有想到大哥现在是在为太子效力。”
“王爷,你也知道,金刚奴实在是个祸患,留在王府之内,迟早会连累于王爷,还是早些让他走为妙。”
“呵,要不是大哥前来,我还不知道原来的朝廷钦犯一直在王府之内藏匿。此犯重触朝廷律例。要是早些知道,本王必杀之无疑。”
“唉,王爷。”朱志均探了探身子,说道:“王爷真的不知道金大虎就是金刚奴,如果真的是那样,又何必我亲自奔波,夤夜拜访漳王府呢!”
“大哥,你过于审慎了,金刚奴虽是钦犯。但当时传言其已经被朝廷诛杀,而且弟弟一向在外从军、从政。王府的事情,的确知道的不多,再说了,金刚奴为患的时候。大哥与我都还小,也没有见过,谁会想起呢?”
“漳王爷,我虽平庸弩钝,但谨遵皇上谕旨,铭记太子训示,食君禄,报君恩,惟鞠躬尽力。殚心虑事,夙夜勤谨不敢苟且……不过,此次白莲教之事干系重大……。”
朱志均压住话头。瞟一瞟朱志堩,而后者轻闭眼皮,正听着他说话,没有任何表示。朱志均只好离开座位,走到朱志堩身边,压低声音说:“太子的意思。漳王爷真的清楚吗?太子想保住漳王爷,希望不要辜负了太子的一片苦心。否则传到朝廷,无论漳王爷怎么辩白,都少不了一个失察之罪……。”
“嗯?”朱志堩一惊,但仍不动声色。
“……而且金刚奴一事,和父亲也脱不了干系,漳王爷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