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已经压抑了那么久,他可以再等等,今天就当放她一马。不过,他有种预感,这一次用不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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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颐生了场大病,再醒来的时候,她又回到了面包房的小阁楼里,耳边隐隐传来缇娜和玛利亚的争吵声。
“这个扫把星,上次害我们被党卫军半夜抽查,第二天在学校里传开了,同学都来取笑我,说我们家窝藏罪犯……”
话还没说完,就被玛利亚打断,“胡说八道,谁窝藏罪犯?她要是身份不清白,党卫军会将她送回来么?”
缇娜反驳,“好,就算她身份没问题。可你看她这病恹恹的样子,躺了三天,不但不能工作,还要我们照顾她。”
玛利亚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悦,“他们把人送回来,我能往外推吗?再说,不救她,等着看她死?缇娜,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尖酸刻薄了。”
“哪有?难道我们不该积极响应元首号召。”
……
声音渐行渐远,她睁开干涩的眼睛,转头望向窗外。蓝天白云,春色依旧。
这几天发着高烧,冷冷热热,把人都给烧糊涂了。可是有些事情,刻在脑中却无比清晰,尤其是库里斯的那几句话。
拿自己的自由,去换父亲,换还是不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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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唐颐活得压抑,那些心事,积攒在一起,就像一块大石头旋压在胸口,让她喘不过气。情绪低落不说,身上还在折腾,连续高烧不退,将她烧得糊里糊涂,心力交瘁。
玛利亚从黑市买了退烧药,一回到面包房,就看见缇娜在铺子里坐着无所事事,既不帮她烘面包,也不整理收银柜。以前这些琐碎的小事都交给唐颐打理,她都不用费心,现在,少了个帮手,一大堆事等着自己亲力亲为,心里烦躁得很。她大步走了过去,一把拉起女儿,嘀咕道,“你好吃懒做,将来谁愿意娶你?”
缇娜翻了个白眼,反驳,“愿意娶我的人一大堆,是我看不上人家。”
“别说大话了。你这姿色,官大了看不上,芝麻小官把你娶回家,也不会供着欣赏。我劝你还是勤劳一点的好,免得到时候都没人要你。”
缇娜一听顿时不乐意,“这是你身为母亲应该说的话吗?”
玛利亚不以为然,“我要不是你母亲,我都懒得和你说话。”
“我……”
“好了,我还有一堆事要做。”玛利亚不耐烦地打断她,将刚买回来的药塞给她,“面包房的事情你不会做,那喂人吃个药,没什么难度,这总会了吧。”
缇娜见母亲生气,嘴里不敢再拂逆,一转身,上了楼。推开阁楼的房门,屋子里光线昏暗,漫延着一股死寂般的气氛。她皱了皱眉,走到窗口,手一推,将两扇窗户开得笔直。
风吹起帘子,阳光倾洒了进来,缇娜深吸一口气,站在窗口向外看了一会儿风景。
唐颐本来昏睡着,被突然吹来的凉风给惊醒了,眼睛太久没见光,一下子睁不开,她不由伸手挡在了额头前。
听见她的动静,缇娜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可怜鬼,母亲干嘛要收留这么一个没几两肉的中国女人?给她吃,给她穿,帮着她说话,现在病了还要花钱给她治病。
越想心里越不平衡,她几步走过去,拉住盖在唐颐身上的被毯,用力一扯,扔在了地上。缇娜双手叉着腰,趾高气扬地指着她怒道,
“要不是你这只病猫,我现在就和露西她们一起出去爬山踏青了,现在什么都成了泡影,还不都是因为你!”
本来就高烧退不下,好不容易躲在被子里出了一身热汗,被风这么一吹,顿时没了踪影。唐颐蜷缩成一团,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浑身忽冷忽热已经够难受了,实在没有精神和缇娜斗嘴。她咬了下嘴唇,小声地道,“我不需要你照顾,你可以走。”
“走个屁!”她哼了声,“这次是和军校联谊,那可都是将来的准军官啊。大好的机会,就这么被放走了。”
缇娜越想越火,心里一百个不甘心,没法补救,唯有把这火气洒在唐颐身上。她手一抖,将纸袋里的抗菌素和退烧药倒出来,凑到唐颐嘴边。
见她伸手来接,缇娜故意手一松,药片咕噜噜地滚到了地上,她看着唐颐,扬起下巴道,“想吃药?自己来捡啊。”
毕竟是为了照顾自己才耽搁她的活动,唐颐不想惹是生非,便忍气吞声地支起身体,伸手去捡。谁知,她的手还没碰到药片,缇娜就一脚踩了上去。不但踩住药片,还用力地碾了碾。
做完这一切坏事后,她还一脸无辜地抬起脚,故作惊讶地叫道,“哎呀,药片踩碎了怎么办?你还吃不吃?”
唐颐一言不发地咬住嘴唇,脸色苍白如纸。
缇娜捂着嘴冷笑,一脸嘲讽。两人正僵持着,这时,楼下传来了玛利亚的叫声。
“药吃了吗?”
缇娜看向唐颐,挑衅地扬起眉头,回答道,“吃了。”
玛利亚道,“我给她弄了点土豆椰菜汤,你下来拿一下,乘她醒着,让她吃了再睡。”
“我妈对你可真不错。” 缇娜眯了下她那双蓝眼睛,停顿了几秒,又道,“不过,她始终是我妈。”
缇娜对她冷嘲热讽一通后,扭着屁股,心高气傲地下楼去取吃的。不一会儿,她又折了回来,本来就对唐颐有敌意,现在恨意更甚,见她病着,挖空心思想花样消遣她。
一碗浓汤,一半洒在她的身上,另一半全都倒在了盆栽里,就这样还不能解气,缇娜恶狠狠地将碗摔在她面前,道,“想让我服侍你,下辈子吧!”
狠狠地撂下了个马威,她头也不回地摔门出去,房间里一下安静了下来。唐颐的目光转到地上,一堆白色的粉末,风一吹就散。药被踩成这样,肯定是不能再吃了。不想被人践踏,就要自己变强啊。可这年代,身为一个女人,还是被人歧视的东方人,想要变强,谈何容易啊。
她闭了闭眼睛,全身上下突然充斥着一股无力感。
作者有话要说:
库里斯这个死农民,是不是吊丝范儿十足。其实,我觉得,他和弗里茨虽然都是鬼畜,但还是有区别的。库里斯属于有点良心,没坏到丧尽天良,你们怎么thin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