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简玥此时四面楚歌,孤立无援。
她昨日听皇后的口风,像是要与她说什么的,谁知一夜光景,皇后竟然就反口不认了。
两人沉默地坐了许久。皇后闲闲地抬眸看了那简玥一眼,“听说最近皇上常去北苑的常美人处。”
那简玥心中冷哼,什么常美人,不过是个心机颇重的宫女罢了,被皇上临幸过一晚就升了美人。
皇后轻叹口气,“后宫就是如此,宫女若是生得模样好,随时就有变成主子的机会。”
那简玥勉强一笑,“说起来,那常美人模样其实一般,还不如臣妾之前送给商王的别雀和白珠。”
皇后闻言,浅浅一笑,“嗯,白珠那孩子本宫也见过,的确水灵。不比当初的云贵人差。”
那简玥心下一动,恍然间明白了皇后的意思。是啊,她怎么就没想到呢。白珠与别雀比起来,要听话且沉稳许多,模样也生得好,身段亦是上佳,肯定能赢得云南帝的注意。
既然她一时半会已经不可能赢回帝皇的欢心,倒不如另辟蹊径。
如此想着,那简玥姣好的脸上露出一丝感激地欣喜,朝着皇后恭恭敬敬地福了身,“臣妾多谢皇后娘娘提点。”
谁知皇后竟只是轻轻笑道,“妹妹说什么,本宫哪里提点你什么了?”
数日之后。
凤墨予算了算时日,也是时候该回商王府了,于是打算尽快结束了宫中的政务,带着乔子暖离宫。
星竹殿中,眉清和别雀正忙着收拾东西。眉清半天不见白珠,于是问别雀道,“白珠呢?”
“陪着主子在屋子里午歇呢。”
眉清一听,不放心地转身走进寝室,果然看到乔子暖背对着门口,睡得香甜,这才安了心。
白珠靠在床沿边假寐,听到眉清走出去,才蹑手蹑脚地起身,从窗口爬了出去。玥贵妃说,这个时辰皇上会经过御花园,她必须抓紧这次的机遇……
很快到了第二日,阮问如往常一般去拿各宫妃嫔的牌子,这时,一个小公公将一个全新做好的牌子递到阮问手中,“阮公公,这是皇上昨个刚封的美人。”
阮问随便看了一眼,上面写了白美人。阮问也未多想,点点头,随手拿起放在盘子里,走了出去。
拿到御书房,云南帝只看了一眼,就伸手翻了那白美人的牌子。
阮问退出来,便问喜路,“公公,这白美人是……”
喜路答道,“就是之前被派到商王府教乔姑娘规矩的白珠,昨儿个才册封的,如今被内务府安排在后宫南苑,你去那里通知她就行了。”
阮问俯身应了声是,便转身往南苑走去。
南苑是后宫众多美人的栖身之所。但奇怪的是,当阮问走进南苑的时候,院子里竟然安静地出奇,只有一个素衣嬷嬷站在树下扫着树叶。
他走过去,问道,“你,可知道白美人住哪个屋?”
嬷嬷轻轻转身,沉默地指着南边的厢房。
阮问却是吓了一跳,“桂……”桂嬷嬷犀利的眼眸冷冽地扫过他,阮问即刻闭嘴。
别人不知道,阮问却很清楚,这桂嬷嬷是皇后的人。她怎么会在这里,皇后这回儿又打算谋算谁?
阮问心中满是问号,却什么都未说,抬步往厢房里走进去,“白美人,皇上今日翻了您的牌子……”
他在看到里头躺在床榻上,失去意识的乔子暖时,大吃了一惊,转身看了桂嬷嬷一眼,见她也正望着自己,生生止住了脚步,“嬷嬷,这不是白美人吧?”
桂嬷嬷冷冷扫他一眼,“皇后说她是,她就是。你若是想死,就尽管将此事抖露出去。”
阮问:“那万一皇上和商王追究起来……”
桂嬷嬷苍老的声音如鬼魅,“白美人是玥贵妃献给皇上的……”
阮问不露声色地低下头,“是,奴才知道怎么做了。”
阮问回到监栏院,在自己的屋子里一坐就是数个时辰。眼看着天色越来越暗,阮问内心挣扎思量了许久,倏地站起来,从监栏院的侧门走出去,急急地往星竹殿走去。
他悄悄找到眉清,劈头就问道,“乔姑娘呢?”
眉清一脸莫名,“主子晨起有些咳嗽,吃了药,这会儿正在殿中歇着呢。”
“赶紧带我去看看。”
眉清眉头一皱,“这可不行,万一王爷回来看到你……”
“你家主子被人掉了包,你要是还想活命,就赶紧带我去!”阮问冲着眉清低吼,着实吓了她一跳。
可是眉清见阮问一脸凝重,也不敢大意,忙转身带着他往寝殿走去。
寝殿中,果然见乔子暖沉睡着躺在床榻上。阮问默不作声地走过去,在她脸上仔细端详一番,突然抬手,一把撕开她脸上那张极薄的人皮面具。
眉清顿时不敢置信地瞪大眸,“白珠……她怎么会?!”
阮问冷冷扫她一眼,“这里是后宫,什么都可能发生。”
“那我家主子呢?你是不是知道她在哪里?!”眉清急得浑身直冒冷汗,“王爷,我去找王爷!”
阮问一把拉住她,“这件事不能让商王知道,否则就正中了皇后设下的圈套。”
“那……那怎么办?!”眉清已经急得完全失了主意。
阮问想了想,“我想办法尽量拖延时间,你赶紧去找岳王世子进宫。”
“你们倒是主意很大。”
阮问和眉清转头,看到凤墨予脸色黑沉如暴风雨前,忙吓得跪在地上,“殿下……”
凤墨予冷哼,看了一眼睡在床榻上的白珠,声音平静地吓人,“暖儿此刻在何处?”
“回殿下,乔姑娘被下了药,此刻正在南苑的南厢房中,再过一个时辰,皇上就该……”
凤墨予沉默良久,低头望着阮问,“即刻去备一辆马车,一炷香之后在北宫门等着。”
阮问一怔,随即恍悟凤墨予的意思,磕了个头,“是。”
他这一回已经是破釜沉舟,被迫知道了皇后这么大一个秘密,以皇后一贯的作风,他就算什么都不做,最佳下场也就是死路一条。
但若是能成功救出乔子暖,他至少能继续活命。
阮问走后,凤墨予找来靳泠,叮嘱道,“将暖儿救出来之后便带着她去慈城,一刻也不得多作停留!还有,传令下去,即刻起,凡本王与暖儿名下的所有商铺的税银一律不再入国库。”
靳泠跟随凤墨予这么多年,从未见过他如此大的怒气,不禁有些忧虑,“王爷,不如属下留下来,让靳冰他们保护小主子……”
“不用。”凤墨予淡淡地道。
靳泠和眉清走后,凤墨予将别雀也遣走,一个人在星竹殿安安静静地用了晚膳,洗漱之后,换了件素白锦袍,看了看窗外黑透了的天色,终于抬步走了出去。
东宫烧起来的时候,凤莱宇正在书房与一个宫女行苟且之事,直到闻到焦炭之味,听到外头嬷嬷惊声大喊走水的时候,他才惊得连裤腰带都忘了系好,火急火燎地就往外头跑。
太子妃和世子亦是惊惊慌慌地跑出来。那太子妃看到凤莱宇衣裤不整的样子,气得忘了要逃,上前朝着那宫女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身后的嬷嬷一边去劝她,一边急急道,“娘娘,走水了,保命要紧啊!”
凤莱宇这时早已经带着儿子疾步走到了门口。
只见凤墨予一身白袍,衣襟飘然地坐在东宫门前的石狮上,神色极平静地低头睨着他,“太子,去哪?”
凤莱宇没想到会在如此狼狈的情形之下面对凤墨予,当下不禁恼羞成怒,“商王,你这是要造反不成?!”
凤墨予轻轻摇头,“自然不是。”他停了停,倏尔又道,“只是要你的命。”
“大胆!”凤莱宇眼眸中的恐慌一闪而过,瞪着他,“就算你权利再大,残害一国太子,那也是死罪!”
凤墨予轻轻勾唇,“太子过虑了,那亦是你到了地狱之后才发生的事了。”
皇后听到消息匆匆赶到东宫的时候,东宫的红墙已经半边坍塌,空气中尽是火烧之后的滚滚浓烟,令人呛得几乎透不过气。
皇后怒视着将凤莱宇等人堵在里头的凤墨予,“商王,你这是做什么?!这云南国,还有没有王法人伦?!”
凤墨予眉头轻扬,即使身上的白袍已经被浓烟熏得有些发灰,他浑身上下依然充满了王者的霸气和浑然天成的慑人气场。
“皇后这话如何说?本王可是来救火的。”他说着,突然朝着空气扬了扬手,四周突然涌来众多侍卫,每个人手中皆拿着木桶,纷纷将桶里的液体往东宫的墙上洒去。
火势却非但没有减弱,反而越烧越旺。
突然一根横梁坍塌,砸在太子妃的身上,她甚至连喊痛都未来得及就已经昏死了过去。
四周一片混乱,像是地狱之门陡然间大开,皆是充满绝望的哀嚎和求救之声。
皇后大惊失色,“商王!你究竟泼的什么?!”
凤墨予沉吟一会儿,突然哎呀一声,“这些都是从后宫中井中挑上来的水,怎么非但不能灭火,反而倒像泼了油似的,把火越撩越旺呢。”
皇后心中大惊,不敢置信地瞪着面前如修罗一般的凤墨予,“你休要血口喷人!”
凤墨予勾唇冷笑,扫了眼那边因为快要受不住浓烟而昏厥过去的凤莱宇父子,“皇后娘娘,你如今还有得选吗?”
皇后只觉得自己双脚软得几乎要支撑不住,死死地扶着身旁的嬷嬷,两行老泪滑落面颊,噗通跪倒在地,“本宫失德,令得东宫大火连绵,酿成大祸……”
凤墨予闻言,这才冷冷地下令道,“来人,通知父皇,命人灭火。”
云南帝赶来的时候,凤莱宇已经抱着世子昏倒在了东宫门口,皇后跪在东宫的牌匾下,哭得泣不成声,哀痛难绝。
云南帝想要上前将她扶起来,却被皇后猛地推开,“臣妾失德,管理后宫不当,引致东宫大火……臣妾失德,管理后宫不当,引致东宫大火……”
如此反复,迟迟不肯停下来。
云南帝眉头紧皱,沉默半晌之后,才扬了扬手,“送皇后回宫罢。”
转身,望着站在不远处的凤墨予,言语中有极明显的质问和不解,“那不过是个女人!”
“但,那个女人是儿臣的全部。”凤墨予风轻云淡,像是在与云南帝谈论着云南国变幻无常的天气。
云南帝沉默半晌,缓缓转身,“你走吧,此生再不得回京。否则,死。”
凤墨予这个儿子,太过深不可测。他会决然到什么程度,就连云南帝自己也毫无把握。
把他留在身边,太危险了……
这一次放他走,已经是云南帝看在那个为了他而牺牲的女人的面上,给予凤墨予的最后机会。
*
京城郊外,载着乔子暖的马车彻夜疾驰。
“皇后究竟给主子吃了什么药,怎么这么久还不见醒?”马车中,眉清望着乔子暖动也不动的睡颜,不禁担忧道。
一直闭眸仔细留心四周环境的靳泠睁开眸,看了眼昏睡之中的乔子暖,“再等等,若是天亮之后主子还不醒,咱们即刻寻大夫。”
眉清点点头。
谁知,到了深夜,一直昏睡不醒的乔子暖突然开始剧烈地重咳起来,可是无论眉清如何唤她,如何摇她,乔子暖却始终不睁开双眸,只是不停地咳嗽着,听得靳泠和阮问都觉得心惊,忙驾了马车往最近的城池去寻大夫。
一个时辰之后,马车驶入薛城。靳泠这会儿已经顾不得男女有别,抱起乔子暖就冲进了医馆。
大夫竟是个女人,她细细替乔子暖检查之后,对着眉清三人道,“她的肺里都是毒血,凶多吉少。”
靳泠直接道,“无论用什么方法,必须救活我家主子。”
女大夫大约常常听到别人说这句话,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表情平静地照实说,“要救她,只有一个办法,换血。”
靳泠和眉清几乎是同时开口,“用我的血。”
女大夫摇摇头,“必须是与她有血缘的至亲之人方才可以。”
两个人都瞬间沉默下来,乔子暖父母双亡,哪里还有至亲之人。
突然,眉清眼眸一亮,“有!有个人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