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心脸上不由一僵,虽然知道这乃是医家大吉之音,却生恐若瑾年轻女孩儿家,性喜好洁,忙抬眼望向她。
却见若瑾丝毫不以为忤,反而面露喜色道:“排气了!这下可好了!”说罢将银针起出,又拿出七紫丹来。清心这才知道所谓“排气”竟是这个,见若瑾拿药,忙倒杯温水来,帮着将那颗药丸塞入那妇人口中,又喂了几口水。
那妇人烧得昏昏沉沉,幸喜还知道吞咽。看着她咽下药去,若瑾又道:“有了这七紫丹,至少护住心脉。可这炎症,唉,没有抗生素……嗯……肠腑血络损伤,瘀血凝滞,当和解少阳,内泻阳明……”
清心听若瑾自言自语,似在斟酌病情,不由问道:“姑娘是要开方子么?这里原有笔墨,常备的药材庵里原也有些。”
若瑾点头道:“那有劳师太了。眼下这情形,用大柴胡汤加味或许有效。”一边思量一边慢慢道:“柴胡一两六钱,黄芪、白芍、枳实、赤芍、丹皮、桃仁、丹参各四钱,半夏、大黄各二钱七分,金银花、连翘、败酱草、板蓝根各八钱……嗯,再添一钱六分甘草。”
看清心一一记了,又道:“先抓两副吧,以水煎服,三个时辰一次。”
清心自去抓药煎药不提,若瑾看那妇人依旧烧得满面通红,忙继续用纱布沾水给她物理降温。过得半个时辰,又在足三里、上巨虚、阑尾穴用一遍针。
不多时,天光大亮,若瑾刚吹熄了蜡烛,听得有人推门进来。抬头看时,却是豆蔻。依样一身小尼姑打扮,换了干净的缁衣僧帽,笑嘻嘻道:“喏,照姑娘的话,沐浴了才敢进来。照顾人的活儿,原本就是婢子在行。要做什么,姑娘只管吩咐,姑娘自己也好歇歇。”
昨天忙了半夜,今早天不亮就起,又是施针又是擦洗,若瑾正是有些支持不住。见豆蔻来接手,倒也欢喜。
豆蔻果然手脚麻利,按照若瑾的指点做得甚是妥当。那妇人呻吟一声,渐渐清醒过来,似乎想要坐起身,可微微一动,又皱紧了眉头。
若瑾忙道:“大娘莫动,你身上有伤口呢。想要什么,说一声便是。可是想喝水么?”
妇人点点头,豆蔻小心揽她在自己怀里,就着若瑾的手喂了她大半杯水,又慢慢将她放平。妇人喘了口气,方道:“是小师父们救了我么?救命之恩,不知怎样报答才好。”
豆蔻接口道:“是我们姑娘救的你!不知费了多少工夫,昨天直累得晕过去呢!”若瑾忙要喝止,那妇人已是面带歉意:“这位……姑娘,小妇人残败病躯,叫姑娘劳神,真是惶恐。”
若瑾瞪了豆蔻一眼,道:“大娘莫要听这丫头胡说。治病救人是医者本分。”听她说话得体,倒不像寻常农妇,不禁有些诧异,又道:“我……本是寄住在这栊翠庵中,会些医术。昨日见大娘病得急,便出手相救。”
妇人闻言,眼光微闪,只道:“姑娘放心,小妇人在这里病倒,自然是师父们救的。”却并不多问。若瑾因是在她母子二人前露了行迹,少不得分说两句。见这妇人甚是懂得分寸,也暗暗松了口气。
若瑾又道:“此刻说救,却叫我惭愧。大娘这病来得急,只好做了手术,所以腹部有伤口。现在也还没脱离危险期,只有等您这烧退下去,伤口也不再红肿发炎,才算好了。”说罢,又伸手切脉。
妇人高烧未退,本来虚弱,只轻轻道:“姑娘医术不凡,定然无碍。……便真是熬不过去,也是小妇人的命数罢了,只可怜了阿福……阿福……。”话没说完,神智又模糊起来。
若瑾听了,只觉得心里沉重。身为医者,施救时怎样累都不觉得苦,最怕的就是无能为力。不由吩咐豆蔻:“你去看看药煎得如何了?还有那路有福,若是买了酒回来,也送进来。热水也再备些。”
一会儿功夫,却是清慧端了药进来,豆蔻抱了个酒坛子跟在后面。若瑾顾不上多说,忙忙接过药,喂那妇人慢慢喝了。才道:“师太怎不多睡一会儿,您昨天累了一天一夜。这里有我呢。”
清慧接过空碗,道:“救人要紧,何况贫尼素来强健。”又搭了那妇人的脉,移时,道:“肠痈之症似已稍解,却是瘀热互结,这……”
若瑾与豆蔻一起,将烈酒用温水稀释,闻言叹道:“昨日情急做了手术,可术后感染,倒有一大半要靠她自己扛过去。如今用了大柴胡汤,过三个时辰再服一剂看看。”
清慧亲历了手术,这妇人要不是若瑾及时出手,别说此刻,恐怕根本熬不过昨晚。对若瑾神乎其技的医术既惊讶又钦佩,便点点头,问道:“这酒水可是擦身用的?”
若瑾道:“是,这个比盐水效果好,更能散热。”清慧便接手道:“贫尼来做吧。姑娘也该去歇歇,叫豆蔻伺候姑娘去用些饭吧。”
此刻症候虽险,若瑾能做的也都做了。此时正有些腹中饥饿,也怕真倒在这里,到时候更是麻烦。便不坚持,道:“那麻烦师太了。过两个时辰,我再来施针。若是情况又变,师太着人告诉我。”
说罢,扶着豆蔻回了厢房。
丁香早备了鸡汤在火上,见若瑾回来,忙忙做了碗鸡丝面来。看若瑾用了,又服侍她上床小憩,两个人自下去吃饭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