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坐在八角沉香亭里,把玩着花串,她一直在担心手触碰过的茉莉花苞会变黄,不好看, 可是捧了这半天, 也没见花苞变黄。或许是紫述师兄的花儿都与凡间不同。
姚三郎神搓搓的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慕斯蛋糕:“妹妹, 你方才没吃几口, 饿不饿?”
黛玉有些惊喜:“干娘做的蛋糕你存了多少个呀。”
姚三郎笑而不答:“你尝尝看。”
黛玉切了一块, 尝了一口,细细的品咂之后, 断言:“这不是她做的,是你做的?”
姚三郎大惊失色:“你怎么知道?难道蛋糕上会沾有气息?”
他也切了一块, 抓起来扔在嘴里, 嚼了嚼:“没有什么差别吧……”
我原计划是等文四姐百年之后,只要你想她觉得伤心了, 就拿一个蛋糕给你安慰你, 就说是她留下的, 怎么这计划还没实施就被戳穿了?
黛玉笑道:“感觉不同。”就是吃着感觉不同吗, 口味没什么差别。
姚三郎无语拜服:“呐呐,我做的好吃么?还算能吃吧?”
“味儿不错。”她又吃了一口,轻轻用手掩口:“看那天边的流光,这些人太明目张胆了。”
姚三郎看向天边那数道光华,嫌弃的撇撇嘴:“就数这些人最讨厌,不高不低还总是嘚瑟。妹妹,你说这些人到京城的事,我要告诉皇帝么?”
“他们看了星象,紫微星旁边有流光,又看到皇城中有白日飞升的幻象,你说呢?”
姚三郎猜她的意思是应该说,可他有点不想说,皇帝那个人看着萌萌哒,细思恐极,我来完成当国师小目标以便娶老婆,那时候可没发现皇帝是这样的人。
犹犹豫豫的说:“这些修真者闹起来也只是自相残杀,不敢殃及无辜百姓,也不敢在皇宫中兴妖作怪。”
黛玉沉吟片刻,又吃了几口:“我不知道,没见过你说的那种修真者。”第一个武功师傅是江湖上赫赫有名人人敬仰的文大侠,然后见到了仙人,真的差不多要成仙了,我的运气真好。
姚三郎挠着桌子想了一会,忽然一拍脑袋:“这事儿先不急,好妹妹,你今夜歇下之前,把你知道的禁制都布置出来,以防有人前来窥探。我再帮你布置几层。”
黛玉当即吃不下去了,她再怎么样,也是被母亲耳提面命教导出来的大家闺秀,出门去也要带几个丫鬟小厮伺候着,岂能容忍别人趁着自己睡觉/打坐时前来偷看?
就算早有防备,听着也觉得不舒服呢。犹豫了一会:“有没有什么法子,震慑他们不敢靠近?”
“没有。咦,你可以不住在宫里,回家暂避一段时间,隐藏起气息他们找不见。”
黛玉无可奈何的摇摇头:“不好,稍一打听就知道我是谁家的女儿。”
那些天边的流光渐渐来到京城上方,落地之后隐匿了气息、变换了样貌,自以为来的时候凡人瞧不见,现在融入人群中毫无踪迹。
实际上呢,在御花园中一位‘上仙’一位小仙女眼中,就如同绚烂的烟花落入湖中,轨迹清晰,到了湖中也有灰屑可查。
二人一边数着来了多少人,你一刀我一刀的切着吃完了蛋糕。
黛玉仰头望天:“最近好无趣,爹爹不给我布置功课,大师兄收走了作业也不安排新的,就连娘娘也不叫我练琴练字。”没有作业,只有一堆烦人的家伙,人生了无趣味,我要闭关。
咦?不对呀,我记得大师兄叫我试着练法宝,手法成熟就可以用好材料炼制。想一想我看过的书,似乎被我的真炁浸透的天然材料可以炼制法宝,沾染自己气息的法宝则更好,不知为何想起被我哭湿的手帕们,那是真正被我气息浸透,但是都拿去洗了。
姚三郎忽然挺高兴的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古琴,先摸出个琴首,然后搭在桌子上慢慢往外抽,黛玉心疼这琴在桌子上磨,伸手帮他拽出来,随手弹了个轮指(古琴右手指法:拇指扣住无名指、中指和食指,三根手指轮流弹同一根琴弦的同一个位置,速度要快,拨弦要准)。这琴音色圆润。
姚三郎挽了挽袖子:“我最近练琴练得不错,《酒狂》《关山月》《凤求凰》,你选一个。”
黛玉大气的笑了笑:“都弹。”
姚三郎心里头真有点小激动,《凤求凰》喔,那可是司马相如勾搭卓文君的曲子,我虽然文采没有司马相如好,但是我人品比他好多啦!妹妹要听我弹这首曲子,是不是说……她对我们现在的订婚并不反对?好激动,好激动,手都抖。
“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
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
汉下白登道,胡窥青海湾。
由来征战地,不见有人还。
戍客望边色,思归多苦颜。
高楼当此夜,叹息未应闲。 ”其章句节奏,吟猱顿挫,曲折之际,虚实之间……
睡醒了也哭够了帝后携手回宫,他们从道观回到永福宫的路上,正听见琴曲和吟唱的声音。
皇帝听见隐隐约约的声音,便命过去悄悄,到了且近躲在树丛后偷听,笑了起来:“我就知道,三郎永远都是重色轻友。”
皇后笑道:“他真有几分风流意。”风流即风情~
皇帝叹了口气道:“是啊,人活得像是他俩这样,真是逍遥自在,你瞧,咱们俩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夫妻,咱们又深情不渝,还有数不清的烦心事呢。难怪世人都爱修仙。”
他有些小小的嫉妒,吩咐道:“多福,过去打断他们,请公主去书房。”你出去玩了一趟逍遥自在,朕写‘知道了’写的胳膊疼。
姚三郎刚红着脸弹起凤求凰的第一段,就被打断了,那感觉好似凉水浇头怀里头抱着冰,盛夏里穿着小褂和短裤忽然就穿越到西伯利亚的山口喝着酸梅汤还用蒲扇扇风。
眼巴巴的看着小公主忍着笑摆摆手,走了。
他伤心的把琴塞进袖子里,回屋布置禁制去,化悲愤为力量。
黛玉走了没几步,就瞧见帝后的步辇,她笑道:“哥哥有心的?”
皇帝正经脸:“你才几岁,别听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
黛玉接口道:“驰骋畋猎,令人心发狂。”你最爱打猎,还来说我。
皇帝默默的从步辇上走下来,对皇后说:“娘娘回宫吧,我给她安排些作业,不要嬉戏游乐,京城中的风气真是太糟糕了!”
皇后笑着点头:“是是。”
皇帝跟她一起走回养心殿,有点郁郁的说:“黛玉,我对你好不好?”
“很好啊。哥哥怎么不开心”好像还哭过。
皇帝问:“你为何给林如海送了玉镇尺,却给朕一只玉麒麟?”我想要镇尺哼。
黛玉无语片刻:“哥哥,你有好几对玉镇尺,送了也不显。”好像我爹想要玉麒麟,你反而喜欢镇尺,我都送错了?
“难道林卿没有镇尺?我的玉镇尺多,正表示我喜欢那东西,你才应该送给我。算了,你回宫来这几日,每日请了安就在屋里睡觉,也不想着来我这里分担些事。”
黛玉看他这么生气,笑道:“是,往后再预备了礼物,让哥哥先挑。我这几日浑身难受,怕写不好字。”
皇帝轻轻叹了口气:“若难受得紧,就别来了,回去再歇几天。我这心里头难受,不是冲你发脾气,这世上的烦心事太多了。”
黛玉问:“是南疆的叛乱?”
皇帝一撇嘴:“将领不利,越冬吃紧,而且没钱了要议和了。”
黛玉又问:“是文继英那边出了什么变故,叫哥哥心烦?”
“他可能骗了我但故意装作不骗我,可能是真没想骗我,也可能是知道朕最烦别人骗朕所以特意说了真话。唉。”
黛玉略有点晕,捋了捋,捋顺了思路,又问:“是皇太后不安分守孝么?”
皇帝脸上一亮有些高兴:“她现在一定在安分守孝~呵呵呵”强迫的!
黛玉不解:“既然这些事同以往没什么变化,哥哥为何特别生气?”
皇帝咬着牙抿着嘴,气哼哼的说:“有一个与众不同的人让我失望。你那两个舅舅,一个两个都以真面目示人,我的舅舅只会骗我,哼。”
黛玉不知道他舅舅是谁,只好说起文继英的事打岔:“细想一想,人都有远近亲疏,文继英把军中袍泽当做兄弟,那些外来的捣乱的人都是陌生人,为了兄弟的性命把陌生人推上前当炮灰,也无可厚非。
也实是那些人太无能了,吹嘘时说的山摇地动,古往今来多少英雄好汉都不如他,到了前线眨眼就败了。我好像瞧见文继英在前线督战的时候一脸震惊,怕是没料到。”
皇帝呵呵呵的嘲笑:“有些人就是别的不行,吹牛管闲事最能干,御史台里没有了阿姜,都是这样的人。”
黛玉看他气的真够呛,舅舅这种关系很陌生,大概是亲人吧?是吗?“歇了几日,手脚的酸麻缓好了,哥哥要我写字么?”
“那感情好。”皇帝一点都不客气,到了书房内的暖阁里:“抬过来。”
五个筐!竹条编织,里面垫有软厚布以防刮破奏折。四个小太监抬来一个筐都觉吃力。
黛玉:( ⊙ o ⊙ )啊!
皇帝安慰她:“都不用看,这三个筐里写‘知道了’,这一个筐里是‘准奏’,这一个筐了是‘不准,发回重议’。你看,筐里的布上写了。你走的这半个月,这些不着急的奏折都在等你。今儿不必着急,写多少都行,剩下的过两天再写。你们俩伺候好公主。”
忽然觉得朕有一点小坏坏呢。
黛玉无语片刻,拾起朱笔沾了沾朱砂墨,开始写字。
有道是熟能生巧,她写的越来越快了,写了半日写完了两筐,忽然想起自己刺绣时的做法——“你们退下。”
正好用朱砂画符,卷在笔杆上,然后把真炁灌入笔中写了一遍‘知道了’。
找了个最无关紧要的奏折,试着把笔放上去……
“哈!成了!”只要一本本的放奏折就可以啦!
余下三筐奏折,只用了一个时辰就都完成了。能听到外间屋里皇帝正和大臣商议朝政,她从角门悄悄的走了。吃过晚饭她回宫去打坐,白天那事闹得无法安眠,只好打坐。
入静之后能感觉到自己布置的三重禁制和姚三郎布置的五重禁制,睁眼看着什么都没有,闭上眼睛却能看到一层层无色无形的薄膜。
天刚擦黑,还没到宵禁,就有一个人隐形过来砰的一声撞在薄膜上。
姚三郎遗留下来的讯息散布开:夜入女眷内宅,恬不知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