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巴黎最大的地方报纸《费加罗报》的广告启事栏的广告中,有三个人几乎是同时但却在不同的地点同时注意到了如下一条启事:
汉斯牙科珍所需要一各助手。男性。
这三个人中,一个正是莫里茨上校。
他看到这行广告后,抑制不住自己的兴奋,用肥而圆的手指轻轻地敲击着桌面,模仿着弹钢琴的样子,嘴里还哼哼着罗伯特·舒曼的《蝴蝶》。这是他最喜欢的钢琴家和钢琴曲。莫里茨身材肥胖,但他那圆如肉肠的手指却异常灵活,它们在桌面上交互跳跃,像是舞动着的精灵。莫里茨曾经不止一次对他的部下说,如果不是战争,他将会是一位出色的钢琴师。
莫里茨的这番话曾经传到他的上司舒伦堡耳里。据说,有一次舒伦堡来巴黎,在一次会议上听了莫里茨的一个建议后他征询大家的意见,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莫里茨有点异想天开。那是在莫里茨刚到法国,还没能大展其才的时候。莫里茨提出,打击法国地下组织最好的办法是,用法国人对付法国人,给他们更高的地位,更大的权力,更广的活动范围。最重要的是,信任他们,至少,让他们觉得是这样。
舒伦堡听了大家的议论之后,侧身对莫里次说,亲爱的莫勒,看来,这里再没有人能走进一个音乐家的世界了。而且,你好像也选错了地方,这里不是维也纳,我们也不是坐在音乐厅。
同僚们放声大笑。在舒伦堡接任之前,莫里茨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但是,舒伦堡来了之后,大家明显感觉到莫里茨在悄悄地把他们往自己身后甩。因此,大家的哄笑就有了很多夸张的成分,他们不愿意这个胖胖的其貌不扬的家伙最终有一天骑到他们头上。
莫里茨事先当然想过同僚们的反应,但他并没有想到舒伦堡会这样说话。他面红耳赤,但他仍然据理力争,同时,因为激动,他的十指不自禁地轻轻敲打着桌子。但没说两句,舒伦堡就制止了他。
“我想,你想要说的,刚才大家都已经听清楚了。”舒伦堡说道,看着莫里茨在桌面动弹的手指接着说,“而且,我感觉在大家听来,你给大家演奏的好像不是罗伯特的《蝴蝶》,而应该是他的《幻想曲集》吧。”
莫里茨听了这话,终于把手缩到了桌子下面。舒伦堡抬着手,再一次制止了大家准备好了的嘲笑,在所有的人都安静下来后,舒伦堡这才接着说道,“我还想说的是,不论是之前的《蝴蝶》还是之后的《幻想曲集》,我都非常喜欢。如果你觉得我有资格做你的知音,那么,你有一个知音了。”
“让法国人知道我们的一些秘密并不可怕,只要我们心知肚明,知道他们知道了些什么。”
可以想见,莫里茨听了顶头上司这最后一句话,除了感激零涕,更有一种得遇明主的知遇之恩。舒伦堡还真没有看错,莫里茨在《幻想曲集》之后,用他自己的话说,他是演奏了一首又一首罗伯特·舒曼的经典之作。他的奇思妙想在几次重大的行动中发挥了意想不到的作用,他在德国保安局的地位也随舒伦堡的飞黄腾达而直线上升,直至担任了巴黎地区的秘密警察主管,成了巴黎实际的幕后掌控者。
一曲奏完,莫里茨抓起一支几乎和他手指同样粗大的红笔,在刚看到的那行广告下画了一条粗粗的红线。
莫里茨所以这么兴奋,当然是有原因的。前不久,他本来有机会破获一个最具威胁的英国间谍小组,因为几乎是稳操胜券,他一反平时的低调,提前向舒伦堡做了报告,却偏偏功亏一篑,让他们逃出掌心,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而这条突然出现的广告,让他再次嗅到了他们味道。
莫里茨扔下笔,给医院打了一个电话,电话很简单,就几个字,我十分钟以后到。放下电话走出几步,他又转向拿起那张报纸匆匆走出办公室,坐上车,来到圣玛丽安医院。
在医生值班室,一直等候的医生看到莫里茨进来,对莫里茨点点头。然后随同莫里茨穿过严密的守卫的过道,来到一间特殊的病房。
病床上躺着的正是那位被捕的英国情报网的联络员,他大约三十来岁,尽管他已经基本痊愈,但他的手脚还是被用绷带固定在了床缘,这倒不是防备他逃跑,而是防备他自杀。战争期间,对于间谍而言,被捕通常意味着死亡。所以,敌占区的间谍都配备了紧急关头自杀用的氰化物药丸,以免活着落入敌手。玛格丽特对戴维所说的条例的第一条,在敌占区的特工首先是保证自己的安全,不被捕获,其实也隐含了这层意思。
莫里茨看得出来,这个英国特工已经完全没有生命危险,而且恢复得也很不错。
莫里茨走到病床前,府身看了看英国特工,微微笑了笑,“你很幸运,我为你专门请来了全法国最高明的外科医生,是拉里博士把你从死神那里要回来了。这真是一个奇迹。”随即又转身对陪他进来那位医生说:“博士,你不觉得是你创造了一个生命的奇迹吗?”
拉里医生点点头,并且征询莫里茨的意见,他是不是也可以和这个特工说几句话。在此之前,莫里茨严格禁止所有医护人员和英国特工对话。甚至包括这个特工的伤情和治疗情况。
“当然,”莫里茨不仅同意,而且鼓动道:“你们是应该好好聊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