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氏脸一沉,芳雯心中一突,忙低下头去。
贺氏见状,神色稍缓,淡淡道:“无碍,不过是小伤,不日便会好了。”
顿一顿,便迫不及待的问道:“你这是怎么回事,当年不是已经……这还是蓝嬷嬷亲自收的尸,她告诉我她替你找了风水宝地,可你怎会……还有你的声音,我记得从前不是这样的啊。”
芳雯眼里泪水滚滚而落,重又起身跪倒在地:“太太,奴婢苟活到今日,定是老天有眼,不叫奴婢那样轻易的死去,好叫奴婢将当年的阴谋告诉太太,不让太太被继续蒙在鼓里的缘故。”
“当年的阴谋?”贺氏一惊,忍不住拿眼去望甘嬷嬷,见甘嬷嬷也是一愣,主仆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瞧出了不安来。
芳雯抽泣着,缓缓道来:“当年,太太您一片好意,将奴婢与茜雯安排到三房服侍三太太。一开始,三太太也如她表面那般,对奴婢与茜雯关照有加,有那好吃好用的,也会给奴婢等留一份。可谁也不知道,三太太哪里是什么温和无害的,她简直,简直就是蛇蝎妇人啊。”
“装出来的?”贺氏眼眸一凝,冷笑道:“装了这么多年,倒不知她累不累。后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奴婢等过去没多久,三太太便临盆了,太太许还记得,三太太的孩儿只比太太的孩儿晚出生两日。”
贺氏点头:“这个我自然记得。”
芳雯接着道:“三太太那孩子的洗三礼后,奴婢曾抽空过来恭贺太太,想来茜雯也曾来过的。”
时隔太久,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人,贺氏自然想不起来。甘嬷嬷努力想了想,点头道:“仿佛是有这么回事,茜雯那丫头还缠着老奴要了几个赏钱才肯走的,老奴倒是有点印象。”
“没过两日,三太太那孩子便夭折了,三太太道是我们这些服侍小主子的奴才的错,还道她身边的嬷嬷亲眼瞧见奴婢与另几个丫鬟因小主子哭闹不止而给小主子喂了安神汤药,致小主子死亡。老太太听闻之后大怒,问也不问,便要发落奴婢们。”芳雯哭诉道,“三太太身边的大丫鬟,包括奴婢与茜雯,全都被婆子们绑了,强行灌了毒药。也是奴婢命不该绝,挣扎间那毒药洒了些。奴婢昏昏沉沉半梦半醒之际,听见了三太太……与侯爷的说话。”
贺氏心中一紧,一双眼睛血线交错,拼命咬住牙根,才能勉强不让自己颤抖起来。
居然,那么早!
那么早,那贱人就跟侯爷勾搭上了!亏她还可怜她身边服侍的人少,本着和睦妯娌的想法时不时的照顾着她,却竟然……
芳雯深吸一口气,也不敢看贺氏的神色,继续道:“奴婢听见三太太说,你既不舍得,当初又何必答应的这样快。我已经将身边的人尽数处置了,如今咱们两个已然没有了退路,还问侯爷是不是后悔了。侯爷似愣了愣,才说,那个到底也是我的孩儿。三太太忽然就哭了起来,说你如今后悔却已经来不及了,我已经让人把我们的孩儿抱过去了。侯爷便连忙安慰三太太,直说自己并没有后悔,还道……还道三太太怎么说,他便怎么做,三太太这才破涕为笑。”
贺氏听到这里,已是浑身颤栗,露在纱布外的面庞惨白如纸,惊骇的瞪着地上的芳雯,唇瓣颤的厉害,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甘嬷嬷忙上前替贺氏顺气,小声安抚道:“太太,你消消气,可千万别气出好歹来。芳雯,快别说了。”
贺氏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用力推开贺氏,瞪得老大的眼睛里几乎要滴出血来,紧紧盯着芳雯惊惶的眼睛:“给我说,一个字都不许隐瞒!”
芳雯猛地又磕了个头,哑声哭泣道:“太太,他们实在太狠心了,您被他们欺瞒了这么多年,替她们抚养孩子,他们竟丧尽天良,连太太那么小的孩儿都不肯放过啊!太太,早夭的那孩子,根本不是三太太的,而是太太您的骨肉啊!”
“你说什么!”贺氏虽多少猜到了些,可芳雯这样直白的说出来,贺氏仍是打击不小,急促的喘息着,似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甘嬷嬷亦是不敢置信的模样,“芳雯,事关重大,容不得你胡说!”
芳雯拖着哭腔道:“奴婢不敢欺瞒太太。太太可还记得,太太所出的小少爷生来便被大夫道生来不足,需要安静地环境细细养着。太太当时在月子里,怕也没有见小少爷几面吧。”
甘嬷嬷急忙点头道:“没错,大夫道少爷经不得风,也不宜见人,除了寻常伺候的,旁人都不许接近。老奴当时伺候太太月子,故而便交代了蓝嬷嬷照看小少爷。”
芳雯继续道:“那日奴婢来瞧了太太,本要回三太太的院子伺候,路过小少爷的房间,便忍不住上前想瞧瞧小少爷的模样。恰好蓝嬷嬷不在,守在门口的丫鬟也在打瞌睡,奴婢便悄悄地进去了。那时奴婢尚未发现什么,只觉得小少爷长得虎头虎脑,并不像有什么不足之症。奴婢还逗着小少爷玩了一会,小少爷一点也不怕人,还伸手来抓奴婢呢,奴婢便瞧见小少爷手腕处有一枚米粒大小的朱砂痣。”
贺氏几乎喘不上来气,甘嬷嬷急的满脸通红,想打断芳雯,却又被贺氏抬手制止了,她从齿缝中一字一字艰难的道:“让她说下去。”
“奴婢被老太太发落了,以为自己死定了,不想竟苟延残喘的活了下来。蓝嬷嬷并未为奴婢寻什么风水宝地,她将奴婢与茜雯还有三太太房里被处死的人,随便仍在乱葬岗子。奴婢完全恢复神志后,从野兽嘴里逃出生天,奴婢的嗓子,也因此而毁了。因奴婢听闻了三太太与侯爷的话,不敢再回府找太太。只寻到机会,壮着胆子将小主子的墓扒了,奴婢在那寒酸的棺木里,瞧见的并不是三太太的孩子,而是……而是太太您的啊!”
贺氏再也坐不稳,身体直直往后倒去。
甘嬷嬷眼明手快的扶住她,见贺氏双眼紧闭,面色苍白,牙关紧咬,竟是晕厥了过去。
甘嬷嬷吓坏了,一边掐着贺氏的人中,一边惊慌道:“快来人啊,去请大夫来。”
贺氏悠悠醒过来,虚弱道:“不许惊动任何人。”
芳雯正爬了起来要去叫人,闻言便止住脚步,奔回桌边倒了热水来,“太太,您先喝口水吧。”
甘嬷嬷接过杯子,喂贺氏喝了两口。贺氏喘息两声,逼视着芳雯的眼睛:“你肯定,那棺木里的,是我……是我的孩儿?”
芳雯转向甘嬷嬷:“奴婢清楚看见了那孩子手腕上的朱砂痣。奴婢还发现,小少爷的脸与嘴唇都呈青紫色。后来奴婢背着人偷偷问了大夫,大夫道,那很有可能是中毒所致。奴婢知道今日所言太过匪夷所思,可奴婢当真半句谎话都没有。奴婢这些年躲躲藏藏,不想还是被侯爷发现了行踪,今日若非那落樱园的夫人经过,救下了奴婢,奴婢差一点就被灭口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