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着水色长衫的青年女子半蹲着身子,手中汤匙盛着碗中食物,不住哄劝道:“哥哥,再吃一些,再吃一些。”
男子仍是念念叨叨着,时而吃上一口,嚼了嚼,又吐出来,傻笑般道:“怜儿,你知道么,她没死,她还没死,杨枫灵她还没死!”
怜筝忙用手绢擦拭着齐恒口边的汤汁,敷衍地应和着:“嗯,对,她没死,她没死……”
一旁的莲儿终于不忍心上了前:“怜筝姐姐,还是我来喂皇——他吧。”
怜筝抬手拦住了她,耐心地给齐恒喂完了汤饭,又给他擦了脸,将头发束好,这才起身,却不妨双腿蹲得酸麻,一时没能站起来。
莲儿惊呼一声,便要来扶她,怜筝仍是摇头,咬了咬牙自己站起身来,对着莲儿笑道:“莲儿,前阵子有劳你照顾我哥哥了。”
莲儿鼻子发酸:“姐姐不要这么讲,姐姐对莲儿有恩——”
怜筝笑着摇头:“傻丫头,哭什么。”她心中存着一丝庆幸,虽然疯傻,还说着“杨枫灵还活着”这等疯话,但哥哥毕竟还活着。尚毓尘派人请她入京,她终究还是因为担心齐恒而答应了。动身前,她特意嘱咐叶寂然好生照顾几个侄儿,了却最后心事,便奔赴了洛阳。她被安置在流筝宫,而齐恒和莲儿也在此处,不得不说,是天大的恩惠了。
两人正叙叙说着别后事,门口忽的传来了尖锐的太监嗓音:“端阳郡主,你要的人公主已经请到了,请移步吧。”
怜筝应了一声,转脸看到莲儿的表情,对着她粲然一笑:“别担心。”说罢便提着裙裾出了门。
日头已落,天色黑了个大概,怜筝随着指引到了伏坤宫,又经由密道曲折地入了宝恒宫。床前除了几日里寻常见到的深青华服女子外,还有一抹熟悉的冰蓝色身影。
怜筝一愣,眼窝忽的一热,她只是托爱笙寻一个金针好手来,却不想她竟寻来了曹若冰。她心知,这下子,曹若冰为自己所累了。
“怜筝……”曹若冰瞧见她,也是一怔。
怜筝嘴唇嚅动了两下,竟没能说出话来,直接上前环住曹若冰的身子哽咽道:“若冰姐姐,我、我对不住你——”
曹若冰心下明白了几声,抚着怜筝的脊背小声宽慰着,低声叹着气。
“二位若是要叙旧,不妨等明日白天可好?”爱笙柔和的声音并不突兀,却自然而然地打断了她们。
怜筝侧过眼看向爱笙,一时恍惚,从前那个总跟在杨枫灵身后嘴甜善良的爱笙,原来也会有如斯的不怒自威。
二人不再多言,怜筝按了按情绪,压低声音向曹若冰陈述杨纪政的病症。曹若冰边听边颔首,把手为杨纪政诊脉,查看经脉通畅情状,琢磨着施针的进度。
爱笙见她二人确实忙碌,便自在一旁落座坐下,取了一张小几摆开笔墨。往常白日里多要接见群臣处理政务,多待在御书房之中,只有晚上才能来看着二人为杨纪政诊病,便是如此,也随身带了折子批阅。
不知不觉,已是二更天。
又是不知不觉,便这样过了一个多月,扬州城破的消息传来。
扬州城外,弥漫了一天的硝烟气息混合着浓重的血腥气,塞住了幸存者的呼吸。残阳如血,与地面上的血水混合呼应,一派肃杀景象。
金黄的骏马自林间跃出,在夕阳余晖的映衬上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铜红。马背上驮了两个人,一袭亮银盔甲的白袍君王怀中侧坐着一个斗篷包裹着的人形,看不出模样来。
前不久才拔擢为兵部尚书的董放勋即便穿着盔甲也依然是一身文气,脸被炮火熏得有些漆黑,倒更显出了几分执拗来。他几步小跑到了马下,高声问道:“陛下,扬州城已破,当如何?”
杨彻面罩下的嘴角微微挑起,她扫了一眼战场上的南国降兵,粗粗放眼看去,至少也有三千人——杨彻干脆利落地吐了一个字:“杀!”
董放勋惊得抬起了头,看到了杨彻目光所及处才心领神会。他颇有些为难:“陛下,这——”
“难道要朕亲自动手?”
董放勋浑身一凛,忙道:“微臣领旨!”
杨彻单手勒起缰绳,调转马头,向着民军营帐行去了。
一片惨声自身后响起。
杨彻御马缓行,蓦地低头看了一眼,怀中娇软的佳人身上不着一丝,只是用斗篷裹起来,此时睡得正熟,竟丝毫未被身后的惨呼惊醒,也不知是几日不曾得到安眠了。
“那些未至战死便投降了的人,是否折损了你的风华呢——”杨彻低低一笑,“——我的惜琴公主。”
【第十八章·因果·一】
作者有话要说: 先把能看的发一点上来,我争取这两天里结文。所以不用太着急刷新- -第十八章属于揭密章,内容比较多,本章剩下的我晚上十点钟一口气发=.=眼困得很,但是失眠得厉害,这是啥毛病。。。
本文配乐:天梯